第52章惨绝人寰
“何小姐没事吧?”陆鹤川瞥了一眼琬琰望向门口的视线,关切问道。
“还好,没什么事”,刚刚慌乱之中确实有些胆颤,但身上被苏翊保护的极好,一点磕碰都没有,“见到承欢了吗?她怎么样?”
话音未落,陆傕铭拉着吴承欢的小手跑入怜阳居前厅,见到熟悉的面孔,两人总算卸了紧迫,“表兄说的没错,你们果然都在!”
“见过四殿下!”,入了乡随了俗,即便心中鄙夷这种阶层分明的落后体制,面上该做的还得做,琬琰跟在陆鹤川身侧一同向陆傕铭行礼问安。
“哼!”天天将礼仪教化挂在嘴边的吴承扬这会子非但没有恪守礼制,拱手问安,反而一副气不可耐的派头,高抬着下巴,侧过脸,不拿正眼瞧二人。此有其理,这手怎么还拉在一起,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嚒,怎么看怎么刺眼。
觉察到吴承扬若有若无的一直扫向二人紧握交叉的双手,陆傕铭猛地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佳人,赶忙撤回手。承欢还未从刚刚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一番动作下来,她还在怔愣,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承欢?你可有受伤?”发觉有些不对劲儿,琬琰上前盈握住承欢冰凉的素手,低唤着她回了神。
“我无事表姐,就是.....”,承欢欲语还休,眸中尽是惊愕和无措。
想着承欢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小被呵护在羽翼下,见惯了洛京城的光风霁月,估计也是头次遇见这种惨烈场面,准是受了惊,琬琰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有见红流血的伤创,就没再多问。
“四殿下怎会在此?”
“咳,今日国子监休沐一日,闲来无事,与表兄一起凑个热闹,不曾想,遇见这种事”,陆榷铭亦是一脸踌躇,不知所措。
“既如此,请殿下安心留在此处,照拂两位姑娘,鹤川与承扬兄一道去瞧瞧,看能帮上什么,”拱手嘱托后,二人相视会意,找掌柜的寻来一些烈酒和棉布,脚下生风,奔出了门。
“诶诶,我与你们一起!”他又不是一介女流,缩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不行,他也得去瞧瞧,父皇总说要身为皇室后嗣,居庙堂之高要忧于民,此刻不正是体恤民情,拯救百姓于危难的好时机。
可人还没跑出门外,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骤现,阻了陆傕铭想要往外横冲直撞的脚步,“殿下,街上混乱,会伤到您。”
“苏肃?”抬眼瞧见来人身份,陆傕铭不以为意,急切地上下拉拔苏肃拦着他的右手,左右移步想寻着缝隙溜出去,“诶呀,你拦我作何?我会小心的,你快去帮表兄。”
“世子吩咐了,不能让殿下涉险”,苏肃此刻也没了平时跟在苏翊身旁常有的打趣之色,敛容屏气,行武人的肃穆凛然勃然而出,像跟木柱一样立在门口,不动分毫。
苏肃身份虽是侍从、下属,可从小跟在苏翊身后,与他们几个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苏肃什么都好,只一点,唯苏翊之命是从。也不知道表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如此忠心耿耿不问缘由的随从,他怎么就遇不上一个。
知晓跨门而出无望,睨了苏肃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不出去,站在这儿总行了吧!”
“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外面形势如何?火势也有蔓延过来?”上次在文茵的小院,正是这名年轻的小将跟在苏翊身后,许是他的贴身侍从。刚从外面赶来,应是了解情况,表哥和鹤川公子看上去都是文弱公子,别受伤才好,琬琰上前一问。
“何小姐,属下苏肃,现下百姓还在惊慌四窜,踩踏受伤逾百人,不过,京兆尹已带人前来控制局面,问题不大,倒是百香坊火势有些止不住,这里也不安全,一会儿等情势好转,还请殿下和两位小姐移步,属下护送你们离开。”一看是琬琰发问,苏肃更是恭敬有礼,开玩笑,傻子都瞧出来世子对这何小姐不一般,说不定以后会是他们的世子妃呢,姿态放低点准没错。
这会不是着急的时候,外面越是慌乱,越是要告诫自己要持重。琬琰拉着承欢就着门口旁的凳子坐了下来,探着身子向外望着,手中的锦帕逐渐被汗液浸湿,也不知道那几个丫头怎么样,有没有出事。
好在,没一会,在京兆尹府的鸣锣锤鼓声中,人群逐渐得以疏散,街上只留下被踩踏摊躺在地的受伤百姓,低喃哀嚎着,希翼着能有人施以援手,济困于危。
陆鹤川与吴承扬出了怜阳居,在攒动的人流中侧着身向着与花朝楼中间儿的高台径直而去,方才那处聚集人数最多,死伤亦会更重。短短不过几十丈,二人竟是无计可施,一时到不了跟前,只好沿途先救助一些轻微蹭伤跌伤的百姓,简单的清洗消毒敷药包扎,请人不要慌乱,有序离去。
好不容易,人潮逐步褪去,面前的景象却让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临近乞巧娘娘绚舞的楼台不远处,数十具残躯血肉模糊,血流如河,有的竟被人踩踏至五官尽毁,面目全非,一派惨绝人寰之像成了这花朝佳节祈福求愿最大的讽刺。
二人不敢荒废,立刻正埋身在其中寻找还有无生命体征的百姓,恰巧,庞继摇晃着一身肥膘从南侧赶来。两片锦织罗袖在粗麻棉布中甚为醒目,庞继随即眯缝起小眼,定睛一看,这不是政王府的鹤川公子和承扬神医嚒,诶呦,这两位祖宗怎么在这,没出什么事吧。要是有什么损伤,他的官运也算是到头了。立刻加快了脚下的频率,呼哧呼哧的粗喘着来到二人跟前,忐忑的问安,对这一片惨状全然未觉,似是司空见惯一般不以为然。
“两位公子怎会在此?可有受伤?下官失察,立即安排人马护送二位离去,再请太医为二位诊治疗伤。”
“有我在,还请什么太医,庞大人,还是赶紧安排你的人帮忙救治伤者要紧,血竭、小蓟、大蓟、三七,越多越好”,吴承扬手上忙着帮一位小哥清理头上的伤创,头也未抬,眸色生寒,冷冷的对着庞继说道。
“这......”,这两位祖宗怎么还愿趟这浑水啊,眼看百香坊的火都要烧过来了,会要命的。庞继一时心急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庞大人,情况紧急,不必顾虑我二人,还是先按承扬的吩咐,安排人手寻来草药才是,东边像是有家药铺,庞大人快去快回。”见承扬使唤不动这庞继,陆鹤川直身站起,哪还有清风霁月的样子,眼神前所未有的凛冽威严,沉声对着庞继好言奉劝了一句。
不是都说鹤川公子春风和煦,温润儒雅当世无双,这会儿瞧着怎么让人畏怯胆寒啊!不由的下肢一软,对着陆鹤川伏地一跪,马上应承,“是是是,下官这就去,两位公子稍候!”
庞继急切爬起,瞅见不远处一个药字旌旗正垂摆飘扬,赶忙扭着肥硕的身姿小跑向东而去。
那药铺距离怜阳居不远,庞继硕大的身姿刚从门口闪现,陆傕铭一个眼尖认出是京兆府尹,随即高呼一声,“庞大人!”
庞继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扭脸一看,这小腿肚更是发颤。这叫什么事啊,两位公子好歹是陛下的重臣府眷,这可是陛下的亲儿子哟,怎么也跟在这凑热闹,东边的黑烟越来越浓了,眼看个把时辰就要烧过来,这四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十个脑袋也够砍得呀。
停下向东直行的脚步,虚颤着趋至陆傕铭面前,扑通跪下,音色惶恐,叩头问安,“微臣庞继拜见四殿下!”
“庞大人请起,外面形势如何?百姓可有妥善疏散安置?你这又是往哪去?”
“回四殿下,多数百姓已被疏散,只台筑前有些伤亡还未处置,鹤川、承扬两位公子命我前去寻些应急的草药。殿下,此处亦有隐患,还请殿下速速离去。”
“伤亡人数几何?两位公子都在那吗?”
“两位公子都在,这伤亡,下官还未来的及细数,大眼瞧着,愈,愈百人......”,虽说此次花朝节不归他直接负责,但他是这京城的父母官,出了任何乱子他都拖不了干系,这回又是大火又是踩踏,他的乌纱帽呦!庞继说着说着没了底气。
“愈百人!”陆傕铭听到伤亡如此惨重,眼中威戾霎现,皇家居高临下的风韵尽出,若无不是挺着一张稚嫩的脸庞,谁也不会将此刻的他只当做一个任逍遥的少年郎,“既如此,你亟去,不必管我!”
“殿下!这!”庞继犹豫不决,那些粗鄙的百姓怎能与这位的安危相提并论,丢了乌纱帽也比丢了脑袋强啊。
“怎么!庞大人有异议?”陆傕铭睥睨着面前俯身之人向前一步,低沉的声音如催命的丧钟,狠狠地敲打在庞继心头。
“没有!下官这就去!”庞继切峻胆寒,连滚带爬的起身,甩着飞袖飞奔向药铺,眨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在一旁默默听了二人的对话,琬琰有些焦思苦虑。死伤愈百人。自大卫建国以来,京师天下脚下从未出现过这等动乱,更别说,还是在花朝佳节。纵观历史长河,有太多的事情是这个时代无法通过现有的学识进行合理解释,这种有违常理的惨剧通常最后会被妖魔化,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与皇权、斗争扯上关系,另一番腥风血雨也会随之而来。最后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分崩离析。希望是她想太多了,一切只是偶然而已。
“苏肃,人群已极近散去,你随我前去帮忙,饶是承扬公子医术再高明,此刻也难有三头六臂”,琬琰的绎思被陆傕铭的声音唤回。这四殿下虽年幼,却是个心系百姓疾苦的,与陆傕钧那厮大相径庭。
“可是......”,苏肃犹豫不决。
“你就别可是了,人命关天,事急从权,你跟在我身后就是,表兄那我替你担着”,陆傕铭拍着胸脯摆出不容置喙的样子,郑重其事的说道。
您担着,哼,您要是出了什么事,世子罚的不还是我。苏肃心里啧有烦言,但还是给了陆傕铭面子,不再阻拦。
“殿下,我与承欢妹妹亦可帮忙,”
“哥哥回京半年,我时常伴在身侧,也是学了些皮毛的”,
姐妹二人争先竞上,陆傕铭似乎没有料到这二位贵府小姐也会不惧血污,自荐帮忙救助百姓,一时有些惊愕。当目光由琬琰扫至承欢时,惊愕又变为了几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