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火场惊心
正巧，庞继指挥着官吏将吴承扬定名要的几种止血药草装上马车，自东边的药材铺行至而来，陆傕铭唤住队伍，还没等庞继劝阻，直接命令他上前带路。
纵然再有防备，这一幕血流成川，断臂残桓的惨状也让人怵目惊心，寒毛卓立，久久难以平息。东侧烟炎弥漫，趁着东风飘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处，劲猛地窜入鼻腔，令人生呛作呕。陆吴两位公子的华美素色衣袍已被污血浸染，二人深埋于这堆砌的躯墙之中，不仔细看竟也分辨不出来。
“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听见有大批人马行至，却又没有后续的动静，吴承扬抬头对着众人怒喝了一句。
大家这才醒过神来，仓皇之中抬脚踏入血河。
苏肃自小跟在苏翊身旁奔赴沙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心中也替这些受难的百姓唏嘘，可还是镇静很多，结合以往打仗受伤的经验，极快的能分辨出哪些人还有生命体征，跟在陆傕铭身边，两人帮衬着，先行救治那些可救之人。
远远的瞧见陆鹤川怀中半拥着一位老者，老人家似是伤了大腿，疼痛难忍，正挣扎不已，陆鹤川一人难分四拳，有些手忙脚乱，琬琰急忙纵身跑了过去。二话没说，从陆鹤川手中扯过棉布和烈酒，大声喊道，“表哥，伤者大腿股侧鲜血喷涌，用何草药？”
“撒上三七粉大蓟按压止血，劲儿要大，缠要紧”，吴承扬也未抬头，一贯而出。
陆鹤川紧摁住老人上身和四驱，琬琰挽起绢袖，使出力道，聚精会神的按照吴承扬的指示替老人止血，虽不懂医道，但基础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瞧着样子，这位老者估计是伤在了大腿动脉，若无及时止血，这条腿必废无疑。
此刻太阳正毒，没一会，额头鼻尖皆是汗津，琬琰也不在意，直接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拭，血污伴着袖子直接蹭到了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陆鹤川双目清冷，辨不清情绪，只若有若无的旁观一侧，瞧见琬琰丝毫未有娇柔做作的样子，墨色瞳孔又幽深了几分。
终于，血慢慢止住，老人哀切的声音弱了下去，召唤两个衙吏过来将人轻轻抬走，琬琰又转向了其他尚有气息的百姓身旁。
不知不觉，浓烟愈演愈烈，空中烟煴着乌黑碎屑，呛的人睁不开眼难以呼吸。琬琰的力气逐渐被耗尽，手中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好在尚有气息的百姓已救治了多半，其余的背着扛着先撤到安全的地方也是可行的。
“咳咳，四殿下，您在哪啊！咱们赶紧撤吧，火势就要烧过来了！”庞继拿袖子遮着口鼻，低伏着身子，嘶喊着寻找陆傕铭的身影。
“苏肃，咳咳，来不及了，吩咐大家抬上，咳咳，剩余的百姓，先撤到安全处，咳咳”，从小到大，陆傕铭还没受过这么大罪，被呛的话都说不齐整。
“是”，苏肃面色如常，手握腰间长剑，严阵以待。越是混乱的时候，越容易与歹人可乘之机，为防有人借烟雾加害四殿下，他还是谨慎些为好，“四殿下有命，抬扶受伤百姓，先行撤离”。
情况着实不妙，众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准备撤离，忽然，怜阳居旁的花朝楼内传来几声嘤嘤啼啼的呼救声，“救命啊！有没有人呐！”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刚刚在一旁救治妇人的承欢贴到琬琰身侧，嘀咕说道，“表姐，好像是梁昀若她们，花朝楼，这么长时间，她们怎么还在这？”
“苏肃，咳咳，你随我前去救人”，即便咳嗽不止，陆傕铭还是英勇十足。
“殿下不可，属下自己即可”，苏肃冷声拒绝，眼看着火马上就要烧过来，岂能让殿下涉险，世子不扒了他的皮。
苏肃正要转身而入，突然嘤嘤怜弱之语又响，“是鹤川公子吗？我是昀若啊！还请公子相救！咳咳！”
有了先前的那番遭遇，梁昀若有些兴致恹恹，登上了花朝楼也是一脸落寞，准备呆一会就离去，没想到竟碰上这等乱子。本打算在楼上静观其变，等衙门的人处置好了再行回府，不曾想火势先烧了过来。都是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哪经历过这些，等察觉到情况不对劲自楼上奔下，情形晚矣。迷烟之中，虽心生俱意，梁昀若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人的华姿，萌生希翼，喊了出来。
顿时，苏肃面生尴尬，他固有怜悯，可奈何佳人不愿啊！
“堂兄？梁昀若？你可相识？”都这会子了，陆傕铭还有心情八卦。
“梁相家的二小姐，几面之缘，并不相熟”，陆鹤川微微皱起眉宇，极快的撇清关系。
不熟？不熟人家会喊着让你救？我才不信。陆傕铭遮着口鼻掩不住他一脸怀疑，“堂兄快去吧，梁相乃肱骨之臣，出了事也不好交代，苏肃，随堂兄跑一趟”，
陆鹤川斜眸扫了一眼琬琰，见她只是表情淡淡面有疲色，与承欢贴在一处，未有异样，隐隐深出了一口气，带着苏肃进了花朝楼。
庞继一听是丞相府的小姐，极有眼力，连忙安排人跟着进去，亲自跑到楼门口接应，不一会，陆鹤川虚扶着梁昀若而出，其他几位小姐也被人搀扶着虚虚颤颤的救了出来，不出琬琰意料，何琉珊也在其中。
见终于逃出升天，梁昀若总算定下心，想表现一番怜柔之姿向陆鹤川身上靠去，不料却被他先一步躲开，脚下一不稳，顺势倒向了刚刚就在一旁嘘寒问暖，尽显谄媚之色的庞继。
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庞继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这可是丞相家的小姐，身份高贵，可偏偏又生的这般如花似玉，他是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虚顶着身子，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放肆！你是何人！”梁昀若晃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然倒在这个腰肥肚圆、油腻难忍，眼神中匿藏着下流猥琐的中年男人身上，陡然间恼怒羞恨之意沸腾，双颊气血涌的绯红，一把推开庞继，嗔喝道。
“下官，下官，京兆府尹庞继，见过梁小姐。”庞继脚下一踉跄，急忙站稳，谨慎恭敬俯身行礼。只不过低垂脖颈掩藏了眸中的偷了腥后的快意。
“京兆府尹...哼！”梁昀若口中呢喃，用丝绢狠狠擦拭着脸上的乌迹和刚刚被庞继触摸过得双手，不愿再去看那一身让人作呕的肥膘，侧转过身子，望着无情甩开她的那人背影，委屈羞恼情绪交错繁杂，带着哭腔娇哼一声，不甘的跺了跺脚。
烟灰愈发浓重，苏肃提醒众人拿出帕巾或撤下衣角打湿，闷住口鼻，余光扫见花朝楼后有隐隐的火光喷烁，心中警铃大作，急声高呼，“不好，花朝楼后院烧起来了，殿下，请尽快撤离。”
“咳咳，撤，快撤！”浓烟漫漫，低俯着身子才能依稀的看清周遭，陆傕铭被呛的咳声不止。
一声令下，众人抗拽拖拉，尽全力快速撤离。吴承扬手中拖着伤病百姓腾不开身，对着琬琰和承欢所在的方向大呼一声，“承欢，琬琰，快撤！”，夹带搀扶起老弱病孺，与庞继带来的人马一道向北边快速离去。
“快走！”陆傕铭身后跟着苏肃，在不远处寻到了吴承欢，一把握住她纤细滑嫩的手腕，扯着她就要往外走。方才还与琬琰携伴站着，这会子视线模糊，一扭脸，琬琰不知跑到了哪去。呼吸逐渐困难，止不住的无措不安。
“不行，表姐！表姐！咳咳！”吴承欢想甩开扯着她那股力道，极力的睁开双眼，压低着身子左右张望，大喊着希望能得到琬琰的回应。
遭了！何小姐不见了！
“何小姐不是与你在一处吗？”苏肃掩着口鼻闷声急问道。
“刚刚还在，一转身人就不见了！”眼前茫茫一片，环顾了两圈都未寻觅到琬琰，承欢内心的急促不安成倍放大，言语中带了哭腔。
“殿下，你们先走，属下去寻何小姐。”苏肃将二人推离护送至视线相对清晰的区域，跳入街边的门海中浸没全身，反身请辞，重新冲进了火场。
还没前行几步，突进的肩头倏地被人绊住。一转颈，苏翊冷峻眸光骤现，蹭满烟灰的冷峻面庞上正容亢色，沉下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苏肃面有愧色，微垂着头颅回复，“何小姐还在里面，属下正要返回去寻找。”
“真是多事！不是让她不要乱跑嚒！”嘴上嫌弃万分，身体却很诚实，冷眼中顿生几抹心急焦灼，撤回按住苏肃肩膀的右手，作势就要冲进去。
“世子！还是属下去吧！”苏肃小跑着追在身后，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因他不查，走失了何小姐，不能再让世子以身犯险。
“你在外面接应我！”没时间与苏肃多纠缠，抬肘怼了一下苏肃横冲前涌的胸膛，冷声差遣一句，抢过苏肃手中的水桶，从头淋至到脚，从胸口摸出墨色锦帕绑至脑后，纵身一跃，消失在浓烟之中。
“何琬琰！何琬琰！”苏翊克制住气息，防止灰烟从鼻腔大量窜入，俯身屈膝，在花朝楼与怜阳居前面的庭场兜转了好几圈，嘶吼着搜寻不知不觉之间烙印在心头的那抹倩影，一时间，徒劳无获。溘然间，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气息沉稳，脚步轻灵，苏翊猛地一回头，眼见满脸猩红泥泞，发髻有些散落的陆鹤川立在一丈外，眸色焦灼疲惫，又带着些失望。这么狼狈不堪的他，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何琬琰，你好生厉害。
“可寻到了人了？”来不及嘘寒问暖，压下心中的不适，苏翊刀枪直入的问道。
“没有”，陆鹤川眼神清冽，微微摇头。
“可能是迷了方向，误入了楼，”苏翊与陆鹤川两人面南背北，对着这司妙坊的两大标志性楼宇左右分立，瞅了一眼花朝楼似有熊熊燃起之势，未加思虑，吐口而出，“分头行动，进里面看看，”一个闪身闯入了花朝楼。
陆鹤川抬眼看了看花朝二字苍莽有力的草书匾额，又望了望楼后将要吞噬一切的龙舞火舌，攥了攥双拳，不再犹豫，拂袖奔向怜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