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漏洞百出

从杨上次离开后，我清醒的时间更少了。

我有一种预感，我将永无止境地困在清醒的梦境里。

我是活着的死亡，连生命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是聪慧的愚者，无休止地思考没有结果的问题。

我是疯狂的恶魔，我……我……

但我只是我，我被日复一日地钉在滚滚而来的生之巨轮之中，就像列奥纳多·达·芬奇创作的维特鲁威人，只能徒劳地感受它扬起的灰尘。

尘土蒙蔽我的口鼻，我的灵魂不断地翻滚挣扎，像在滚落中狂奔的仓鼠。

我永无安息之日。

在这样的绝境里，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早就死去了，或者干脆一动不动，以至于忘记了我的同僚还在巨轮前。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当巨轮碾过什么东西，我的心脏猛地一颤，紧接着就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滚烫的血液溅在我的裤脚。

我再次睁开眼，这时，故事已经进入了尾声。

人们死去又活过来，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命运的枷锁。

如此不堪，如此残忍。

被命运肢解，被仁慈碾碎，被秘密吞没，被冰雪埋葬；被怒火焚烧，被利箭穿喉，被神明撕扯。

失去姓名。

是谁呢？都是谁呢？是谁承受了这些无妄之灾？

电台？杨？五芒星？……等等，杨是谁？

我抬起眼看床边的人，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你醒了，”电台站起来，陈述了一遍事实，“我来带你认识一下新的队长——不，你就坐在床上吧，我叫他进来。”

我的视线跟随着电台去到门口。

“这位新队长很关心你，并希望亲自来探望你，”电台继续说，“他叫：杨。”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这个人长得也有点眼熟。

“杨？”我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是哪个区域的新队长？”

“东部战区。”

“那东部战区之前的队长呢？”

没人回答我，他们无视了我的问题。

我只好盯着杨看。

他是一个纯血统的东部战区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有所有东区人都有的眼睛，这双眼睛在他的脸上显得很漂亮，有点像黑珍珠。

他微笑着和我打了招呼，仿佛我们是老熟人。

我认识他。我知道。但是我忘记了。我不记得了。

电台很快就离开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吗？甚至没空陪伴自己的老友。

……我什么时候以电台的老友自居了？

杨坐在床边，就是刚才电台坐的位置，他轻声细语地和我聊天，手里还在给我削苹果。

“杨，你上次去见的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杨的手一抖，刀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在流淌，应该是温热的、或者说是滚烫的。

他没管自己的手，很震惊地看着我。

“你怎么……？”

我递过去一个创可贴，从床边拿的：“我还记得你，刚想起来。”

我这个时候很冷静，因为我意识到发疯并不能解决什么事情。

“电台忘记你了，这不对，”我说，“是因为你出事了？电台失忆了？还是我病得更厉害了？”

“也许三种都有。”我喃喃自语道。

杨抿了抿唇。

“你不愿意说，那让我猜猜——你知道我一向猜得很准——我猜，这是你的天赋对不对？”我看着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你不会被杀死，甚至每次死亡之后都会更强，但是你会被遗忘，对不对？”

“我能想起来你，是因为我们的天赋同源，对不对？”

“别保持沉默啊，杨，回答我的问题。”

死寂。

杨从不会让气氛这么尴尬。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了，那我来替他回答。

“不对，杨，不对，【无弦】，”我突然笑了，“我没错，是你错了，你以为看了我的记忆就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人吗？你以为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就能把我也骗过去吗？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