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杨树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是一棵杨树。

我苍白、坚挺，在茂密的树林里奋力生长，风刮我的皮雨淹我的根，闪电在我身上留下焦黑的疤痕，白蚁啃食我的血肉。

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湖泊闪亮亮的，我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她的眼睛。

我拾起滑腻软烂的碎肉，鼻腔里充斥着腐烂的臭味，畸形的虫子跳过来，我只好扔下那些肉，提刀冲向她。

僵持间，【跳蛛】在我的耳畔轻声说：“怎么能把朋友们扔掉呢，杨？”

惊醒的时候夜还深，中心城区的防护墙闪烁着水蓝色的流光，流光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恍惚间我记起还在圣玛利亚学院读书时的经历，想起那天五角星找到我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说——

壹号，是时候了。

他把自己的计划拆开了揉碎了告诉我，结束之际五角星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所以，作为你的父亲我要给你一个名字，就叫杨吧，我希望你像杨树一样隐忍、勇敢、坚韧不拔。”

闪电划破了夜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雨落了下来，我看见了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就像一个漩涡要把我吸进去，我控制不住地翻腾、旋转，那双眼睛会说话，他说。

“哪怕直面狂风与暴雨，哪怕终将惨遭白蚁啃噬烈火焚烧，你要永远屹立；你的根要穿透黑暗的土壤，你的冠要刺破天空的禁锢，就算要折断，树桩也要永远孤独地耸立，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是一棵杨树。”

……头好痛，睡不着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光反复擦拭自己的长刀。

在这样一个夜晚，如果有人顶着大雨敲响我的窗户就好了，如果有人乘着夜色在总部梦游就好了。

拾伍去了四区那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没办法假装她是安全的，最好的可能，她只是遇到了什么异想体，最坏的可能……

摇了摇头让思绪回笼，我计划着今天和白桦的工作，任务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和白桦不在的时候大丽花应该能保护好东区。

小丑盒子是前极冬支部特别行动队队长。

小丑盒子活着的时候我没见过他，他像风一样无影无形来去自如，他死前我倒是见了他一面、不，也不见得就是他。

我在东区的鬼屋找到了【小丑盒子】，这是一个精美的礼物盒，金色的丝带绑着红丝绒的盒子，我轻轻解开丝带，小丑盒子整个塞在盒子里，表皮粘在盒子的顶部，我确信我的动作已经很轻很轻了，但他还是撕裂了。

没有血液涌出来，粉红色的肉体在蠕动……门外有人。

我打开门，白桦在给自己点烟，她抬眼看我，叼着烟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来一根？”

“不了。”我说。

白桦走到前台坐下：“那你睡吧，我就路过。”

我睡不着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户落在地面上，烟灰缸里已经有了满满的烟头，我收好了手机。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