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说山训(4)

对鱼施恩的话，不能提着它放进深渊；给猿奖励的话，不能背着它去爬树：一开始便放纵它们，让它们各得其所罢了。

毛色驳杂的貂裘，不像毛色纯粹的狐裘，故而人没有比缺乏坚守节操更可恶。

有相马而不识千里马的，但千里马依然处于相的范畴之中。

如今人们对于失火，有的手拿火把前去增长火势，有的用一点儿水前去扑救，虽然这两种人的行动都没起多大作用，但出现的怨恨和感激的距离也太大了。

楚国有个买房梁的人，必须三围粗的木料，有人给他一根车轴，他跪下来量了量，粗细即使行了，不过长度不够。

［原文］

蘧伯玉以德化，公孙鞅以刑罪，所极一也。病者寝席，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钧也。

狸头愈鼠，鸡头已瘘，虻散积血，斫木愈龋，此类之推者也。膏之杀鳖，鹊矢中猬。烂灰生蝇，漆见蟹而不干，此类之不推者也。推与不推，若非而是，若是而非，孰能通其微？

天下无粹白狐，而有粹白之裘，掇之众白也。善学者若齐王之食鸡，必食其跖数十而后足。

刀便剃毛，至伐大木，非斧不克，物固有以克适成不逮者。

视方寸于牛，不知其大于羊，总视其体，乃知其大相去之远。

孕妇见兔而子缺唇，见麋而子四目。

小马大目，不可谓大马；大马之目眇，可谓之眇马。物固有似然而似不然者。故决1指而身死，或断臂而顾活，类不可必推。

厉利剑者必以柔砥，击钟磬者必以濡木，毂强必以弱辐。两坚不能相和，两强不能相服。故梧桐断角，马氂截玉。

媒但者非学谩也，但成而生不信。立懂者非学斗争也，懂2立而生不让。故君子不入狱，为其伤恩也；不入市，为其侳廉也。积不可不慎者也。

［注释］

1决：伤。2懂（qin）：勇。

［译文］

蘧伯玉以道德感化了邻国不来侵犯，公孙鞅施行峻法严刑治理秦国最终获罪身死；他们管理好国家的结果是一般的，但各人的方法不同，结果也不同。病人卧床不起，医生用针石疗治，巫婆用精米、草垫求神保佑，他们办法不同，想救病人的目的是相同的。

狸猫的头能医好鼠瘘病，鸡头包能医好颈部恶疮，牛虻能散开郁血，啄木鸟能医虫牙，这些事物的因由是能够推究出来的。液态油脂能杀害鳖，喜鹊屎能毒死刺猬，腐烂的垃圾堆出现苍蝇，油漆遇上了螃蟹不能干燥，这类事物的原由还搞不清楚。有些事物能够推究，有的不能讲究，似乎不对又像对，似乎对又像不对，谁能明确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天下没有纯白的狐狸，不过有纯白的狐皮衣，这是选择众多狐的腋下白皮毛缝缀而成的。擅长学习的人，就像齐王吃鸡，必须要吃上几十只鸡脚爪踵才满足。

刀方便剃毛发，对于伐木，非使斧头不能成功。器物原本存在着由于它有某种功用而刚好派不上用场的情况。

只看牛的一寸见方那么大的一部分，不晓得它比羊个头大；总观牛的全体，才晓得牛和羊的大小距离很远。

孕妇看见兔子，生的孩子为缺嘴唇；看见麋，生的孩子四只眼睛。

小马大眼睛，不能说是大马；大马眼睛小，能够说是小眼睛马，而不能说是小马。事物本来存在着似乎是这么回事又不像这么回事的情形。故而断一根指头有时导致断送性命，而断了手臂有时反而能活下来，事物的发展更改不能确定地推测出来。

磨利剑必定得用细软的磨刀石，敲打钟磬必定要用软木棒，车毂坚硬必定得配用柔软的辐条。两者都坚硬就不能配合调和，两方都强大谁也降服不了谁。故而木质疏松的梧桐树能够撞断兽角，纤细的马尾能够截开玉石。

媒人会欺骗并不是专门受过撒谎训练，欺骗的职业习性一经养成就会说话不老实；培养勇敢精神的人并不是要学会打斗争夺，勇敢性格一经形成便不愿谦虚礼让。故而君子不肯在牢里做事，由于管牢狱的职业会损伤仁爱之心；君子不愿做买卖，由于经商伤害廉洁的美德。善德和恶行全是渐渐积累而形成的，对此不能不慎重啊！

［原文］

走不以手，缚手走不能疾；飞不以尾，屈尾飞不能远。物之用者必待不用者。故使之见者，乃不见者也；使鼓鸣者，乃不鸣者也。

尝一脔肉，知一镬之味；悬羽与炭，而知燥湿之气。以小明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近论远。

三人比肩，不能外出户；一人相随，可以通天下。

足蹍1地而为迹，暴行而为影，此易而难。

庄王诛里史，孙叔敖制冠浣衣；文公弃荏席，后霉黑，咎犯辞归，故桑叶落而长年悲也。

鼎错日用而不足贵，周鼎不爨而不可贱。物固有以不用而为有用者。地平则水不流，重钧则衡不倾，物之尤必有所感，物固有以不用为大用者。

先裸而浴则可，以浴而裸则不可；先祭而后飨则可，先飨而后祭则不可。物之先后各有所宜也。

祭之日而言狗生，取妇夕而言衰麻，置酒之日而言上冢，渡江、河而言阳侯之波。

或曰知其且赦也而多杀人，或曰知其且赦也而多活人，其望赦同，所利害异。故或吹火而然，或吹火而灭，所以吹者异也。

烹牛以飨其里，而骂其东家母，德不报而身见殆。

文王污膺，鲍申伛背，以成楚国之治。裨谌出郭而知，以成子产之事。

朱儒问径天高于修人，修人曰：“不知。”曰：“子虽不知，犹近之于我。”故凡问事，必于近者。

寇难至，躄者告盲者，盲者负而走，两人皆活，得其所能也。故使盲者语，使躄者走，失其所也。

郢人有鬻其母，为请于买者曰：“此母老矣！幸善食之而勿苦。”此行大不义，而欲为小义者。

介虫之动以固，贞虫之动以毒螫，熊罴之动以攫搏，兕牛之动以抵触，物莫措其所修而用其短也。

治国者若耨田，去害苗者而已。今沐者堕发而犹为之不止，以所去者少，所利者多。

砥石不利而可以利金，檠不正而可以正弓，物固有不正而可以正，不利而可以利。

力贵齐，知贵捷。得之同，速为上；胜之同，迟为下。所以贵莫邪者，以其应物而断割也；靡2勿释，牛车绝辚。

为孔子之穷于陈，蔡而废六艺，则惑；为医之不能自治其病，病而不就药，则勃矣。

［注释］

1蹍：用脚踩踏。2靡：断裂。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