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忠孝不能两全
李忠、谢文华得到父亲病重的消息,立即决定从达累斯萨拉姆返回成都。
2000年4月1日下午,我和李忠在府南河边喝茶。我们在春风和谐的阳光下,留意着成都市近些年在整治城市河流上的成就,绿化得如同公园一样的河堤,拔地而起的幢幢民居。
我们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在东非洲的共同感受。李忠和他的朋友们在东非洲已经干了十来年,同时也是销声匿迹,不为人知的十来年。他们最熟悉东非洲,当然他们也熟悉成都。他们在帮助或者承包建设东非洲的新景观的时候,他们的家乡也在旧貌变新颜。他们挂念家乡,但是他们无暇顾及家乡。只有是家中有了象父母亲生病住院这样的大事情,才能够被迫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浓浓的亲情在隐隐地磨折他们,欲罢不能。
他谈起了杜衡产,一定要带我去杜衡产家。他马上就用移动电话拨通了杜老板的家里电话。
刚刚走进杜衡产家里,李忠就抢上一步紧紧握住老领导的手。
杜衡产关切地问:“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有点恼火,很危险。”
“你还要赶回坦桑尼亚?”
“没办法,忠孝不能两全!”
李忠的脑海里一定是回想起了童杰父亲去世的情形。
那是1996年,也是草长莺飞的4月。距离李忠父亲病危刚好是4年整。
那天,李忠上午在和四个工地上的项目经理们例行通话。李忠的内心非常矛盾,如何给童杰讲他父亲的事情呢?他踌躇良久,再三斟酌,终于在步话机里喊到:
“小童,小童,下山一趟,家里有事,家里有事!”
童杰的夫人苏艺,当时也在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工地。四年后的2000年5月20日,一个清爽的上午,她在成都马鞍北路华西集团宿舍里,对我谈起那一幕,仍旧是长吁短叹,感慨万千。
当时苏艺听见李忠这样子喊童杰,凭女性的直觉和对童杰父母的了解,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当时就觉得没对!”
那段时间,苏艺晚上做梦,老是梦见自己的牙齿掉。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说法,如果做梦梦见掉牙齿,家里就要走(死)老人。且,非常奇怪的是,那段时间童杰也老是梦见掉牙齿。
“童杰,是不是你们爸有问题约?”
“不是很清楚。”
实际上,童杰的父亲刚刚得脑血栓,引起偏瘫,他就不得不奉派参加援外任务,去了肯尼亚。
但是,童杰的父亲是个非常坚强和通情达理的老人,他支持童杰去肯尼亚,他为儿子能够成为我们国家援助非洲大工程的建设骨干,感到十分欣慰,哪有拖后腿的道理?事实上,老人也的的确确是在顽强地同病魔作斗争。刚刚好一点,老人就拄着拐杖,在家属院里走动走动。
童杰是家中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童杰的妹妹害怕影响哥哥的工作,但是又不能不把父亲的病情悄悄告诉嫂嫂苏艺。
苏艺收到童杰妹妹的信,就已经知道公公的情况不是太好。
她看着劳累清瘦的丈夫,实在是只有在内心里隐隐作痛,她知道他作为童家的老大,这个儿子确实是没有尽到孝道。
“你去看看,路上小心开车。”
对讲机效果不是太好,童杰实际上也是七上八下,很不踏实。他简单明快安排好工地上的事情,匆匆忙忙就开车上路了。
到了阿鲁沙,李忠给童杰讲明了成都来电话的全部内容。
“小童,你父亲病情恼火,有点危险。”
“啊?”童杰料到了是父亲的病情。
“你把工作安排好,和苏艺赶紧回去看看。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李忠一贯把事情做的细致到位。
童杰马不停蹄,立即驱车赶回恩戈罗恩戈罗。当晚他安排好工地上的事务,第二天就和苏艺登上了回国的班机。飞机经阿鲁沙、内罗毕和亚的斯亚贝巴,回到北京。
在首都国际机场,童杰和苏艺是又累又饿,疲惫不堪。
“童杰,你去给妈挂个电话嘛,说我们到北京了,下午到成都。”
苏艺当时明显是脑筋里少根弦,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随口说的提议会带来什麽后果。
“要得。”
童杰实际上也想打电话问,归心似箭,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心中的挂念已经是堵到了喉咙管,不吐不快。
童杰拨通了千里之外成都家中的电话。
他的母亲接的电话,老人家对儿子媳妇赶拢北京了,也不能满意了,她哽咽着说:“童杰,你爸爸已经去了!”
“啊!”童杰一下子就感到晕眩。
当时,童杰就在机场大厅里放声恸哭。
苏艺明白他们千赶万赶,还是没有赶上和父亲见最后一面。她看见丈夫悲伤万分地哭号,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两口子抱头相拥,在来来往往的中外旅客面前无所顾忌地发泄悲伤。可以说,这是出国援外人员里少有的回国场景。
1996年4月29日傍晚,童杰和苏艺回到了成都市区,在马鞍东路的家中,父亲已经是大家属院里那个哀伤的灵堂中的一张黑白像片了。童杰的母亲看见儿子媳妇万里迢迢的回到身边,更加悲伤,她抱住儿子放声大哭:“你们回来了!你们爸爸面都没有见上!”
一时间,童家的大大小小、男女老少,触景伤情,立刻哭成一片。这样的场面,让所有在场帮忙的同事、朋友们,感到了揪心的心酸和万分伤感。
童杰的父亲去世时,年龄不算太高,刚刚68岁。
2000年5月,我和苏艺摆起这段往事时,她给我补充了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细节。
“我们现在都回来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他老人家走得太早了!前一段时间,我和童杰去看我的好朋友。她的父亲也是偏瘫,很少出门。今年五一节那天,老人家说想出去看看。童杰二话没有说,马上就开车陪老人出去转了半天,耍了一趟。老人高兴得不得了。”
童杰看见乐呵呵的老人,情不自禁地感叹:“哎呀,要是我们爸在就好了!”
2000年5月29日,李忠和谢文华离开成都,经深圳转道香港,乘坐阿联酋航空公司飞机,返回达累斯萨拉姆。
这天早上5点,庞大笨重老旧的摩托罗拉中文传呼机定的5点零八分的闹钟还没有响,我就醒了。睁开眼睛,头脑非常清晰:我今天要去送李忠谢文华到双流机场。
天边微微泛着曦微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