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封宫
我暗松口气，抬头时目意凉凉地扫了眼淑妃，而后挥挥手，先命侍卫抬走了尹氏尸身。
“椒丘公主名下的乳母、侍监及宫婢，怠慢公主以奴欺主，尽数赐死。”
崔锦华闻言身子向后一歪，就着半坐半跪的姿势半仰起头，不解地看我。
“娘娘！”跪在她身旁的侍女小心扶住自家小姐。
我指了指那侍女，鹿脯会意：“宫人钿儿御前失仪，惊扰圣躬！来人，拖下去、杖毙！”
“不！陛下，求陛下开恩饶钿儿一命！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慢待小公主，臣妾知罪！陛下……”
崔锦华哭着跪爬到正殿台基前，一边极快的叩头一边哭诉哀求——钿儿是她的陪嫁侍女，闺中相伴深宫守护，感情自是深厚。
我负手冷眼俯视她多时，直到钿儿被武士拖走，我方轻身唤她：“锦华。”
她哭声稍弱，就听我说道：“卿为景明宫主位，对宫中之事竟失察到这地步，实在让朕失望。事已至此，朕只好施加惩戒，以儆效尤了。”
崔锦华顿时一僵，不敢再为钿儿求饶——她虽痛心钿儿，但她更关心自己。
“静充媛粗疏大意，身为主位却对宫中异动犯有失察之过，况兼御下不能谨严，着褫夺封号，闭门自省。自即日起景明宫封禁宫门，无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崔锦华先是听见自己未被降位，先就安下心来，但随后听到我要封闭景明宫的话，抬手掩在嘴上，眼泪扑簌簌掉落。
封宫意味着什么？宫门一经关闭，便如千年古墓一样沉寂得怕人。至于何时开启，全在君心。
而这未央宫城，向来是姹紫嫣红、百花竞妍的所在，用不了多少时候，这处封禁起来的宫苑，便会被君王彻底抛诸脑后。
因此景明宫上下领旨的同时，都忍不住低声悲咽。
“皇上不必迁怒，一切过错皆因臣妾而起！皇上要罚，罚我一人就好，何必牵连景明宫上下！”
唐贵人话虽说得豪迈，可接连几个颤音，抖得不成样。
我被气笑：“贵人急什么？朕当然要罚，只是还没轮到你而已。”
我边说边走下正殿前的石阶，行至她面前站定。她突然跪着退后一点，双手护在颈前：“别！”
“嗯？”我不由怔住。
唐紫茸看着我的眼睛，可惜她只能接收到陌生的眼神。她眨眨眼，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缓缓放下手去同时控控身子：“臣妾求皇上一点恩念，赐妾一杯毒酒……”
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皱眉低头看她，然而从我这个角度，她的神情被垂至眉前的细软额发遮挡住，我鬼使神差的伸手就要拨开额发。
唐贵人吓得肩膀剧烈一缩，我动作一滞，顿时清楚了她的真实想法——她以为我要杀人灭口！
当日在景明宫睹见我真容的，只有唐紫茸和乳母尹氏。尹氏已被我戳了个脖子开花，唐紫茸一定以为我走过来要用同样的手法杀死她。
可以想见，我这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贵人想多了！”我苦笑了下，甩手扔开象牙笔管。一回手却指向她身侧的忘归，故意问：“你，唤作什么？”
忘归小丫头早被吓傻，乍然见问，口齿不清的报了名字。
“这名字不好，大有一去不归之意。”
忘归想都不想：“圣上恕罪，奴婢该死！”
我忍不住笑了，哪有为个名字就要人性命的道理？这主奴两个，真当我是杀人狂魔了？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不如把你名字里心上那点煞意抹去，从今以后便唤作‘心归’罢！”
许是察觉我容色稍霁，心归先前的紧张稍缓，在汤圆的提点下忙叩首谢恩。
我点点头，神色转厉：“唐贵人身边只留一个心归服侍即可，其余侍监宫婢，悉数绞杀！”
我原以为唐紫茸会哭会闹，甚至重提当日之事威胁我，然而这一切都没发生，她只眼睛发直看向地面，嘴里喃喃着“悉数绞杀”，似是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
淑妃有些看不下去了：“皇上，唐贵人行止有失固然该重惩这些侍从，可只留忘……心归一人伺候，贵人难免力不从心。臣妾愚见，不如一并留下荣公府陪嫁的另一个丫头繁弱，这样也……”
从淑妃开口时起，我便冷眼斜睨向她。淑妃素来善于察言观色，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到这时才发觉我神色不善，忙低头噤声。
听人提起繁弱，唐紫茸突然惊醒一般，从身后猛地攥住我衣袖。我回头，她仰面，两人目光刹那交汇。
“繁弱姐姐……该死！可、可是从臣妾记事起，繁弱姐姐就陪在臣妾身边……她跟我一起长大、又一起入宫……请皇上看在、看在臣妾曾唤一声‘姐姐’的份儿上，饶她一命，赶出宫去就好……臣妾，求皇上天恩赦下！”
她这是在言辞中偷梁换柱！——外人听了只当是字面上的意思，但其中的隐情，只有我和她知晓。
我胸口没来由的涌起一阵气恼，正无处发泄时恰巧医官医女等人奉召急匆匆赶来，向我行礼后进殿为东光公主诊治。
“不自量力！”我猛地一挥袍袖，唐贵人被我这股大力带得身子向前摔倒，慌乱中她忙以手撑地，指掌重重擦过青石板，她疼得闷哼了声。
我咬咬牙，重新站回徽音殿前台基上：“外戚尚在殿中，内宫嫔御却在殿外聒噪，是何道理？！”
淑妃会意，当即行礼：“臣妾请退。”
崔充媛抬手擦擦眼泪，朝我端端正正叩首为礼。她如此动作，引得景明宫上下皆跟随主位行礼。
我皱眉问道：“充媛想说什么？”
“臣妾愧对皇上厚望，自知罪孽深重，回宫后臣妾定当痛思己过。臣妾不知何日才能重见天颜，唯有持斋拜佛，祈愿陛下四海升平、福寿绵延！”
我忍住冷笑，这还真是崔相之女，如假包换！
“充媛能这样想，甚好。”我持重表态，“既如此，景明宫上下就该随主位一同斋戒。朕会让艳昭容协理封宫期间景明宫的素膳、宫份。”
崔锦华目露感激之情，谢恩后率景明宫众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