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耳目
“主君不知会一声就要走？”
此时慈寿宫门已遥遥在望，我一路走得若有所思：“朕回宫还有要紧事——驼羹留下，等会儿替朕通报太皇太后一声。”
驼羹应喏，鹿脯笑呵呵提醒：“主君眼下心情似乎很好？”
“朕今日能安然无恙走出慈寿宫，你说朕是该喜还是该怒？”我冷笑一声，鹿脯不敢答言。我回身踹他一脚：“去！从鹤鸣园把椒丘带出来，朕在车辇上等，快去！”
当日我小心翼翼攥着椒丘的手，椒丘怀中小心翼翼抱着一个球，父女两个动作一致地迈过紫宸宫的门槛，彼时斜晖正好、彩霞漫天。
“阿爹，这里……好看！”椒丘弯月形的眼睛睁大成了弦月，好奇地打量眼前殿宇。
“喜欢吗？以后思思就要陪阿爹住在这里了。”
我本以为她会开心的笑，可谁知椒丘小声问：“再不回吗？”
“嗯？”椒丘还太小，无法清晰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也只好去猜她想说的话：“思思是说有崔娘娘和乳母的地方吗？”
椒丘点点头，这时我宫里馎饦带着人急匆匆行来，我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忙说话。
我蹲下，展臂环住椒丘：“思思还想回去？”
她吓得摇头，同时小手攥紧我前襟，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石绿重锦小球便滚落在地。
我眼中一热，忙道：“不回去不回去！——那思思告诉阿爹，是舍不得崔娘娘？还是有什么玩具没带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话她能不能听懂，半晌她歪下头四处找东西。
霜橙忙过来拾起球递回她手上：“小殿下。”
椒丘把球举到我眼前：“珠珠……唐姐姐送的……”
我控制不住眉心一抽一抽的：“唐贵人以后会常来，思思下次再见时要唤她唐娘子，不可以再唤姐姐了。”
说到此我眼神不由一冷，椒丘唤唐贵人为“姐姐”，而身边群侍不假规诫，可见这些人有多不称职！
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当着一众心腹的面纠正椒丘道：“这个，不是珠珠，是球球……”
“呼……噗！”馎饦终于撑不住笑出了声，有他挑头，余下的也都笑了——我平素颇为自重帝皇之尊，紫宸宫中人何曾见过我这样说话？
当下我懒得理会，只将霜橙指给椒丘：“这是霜橙阿姆，以后就由她陪在思思身边，先让阿姆带你去寝殿换身衣服。”
——那天我从景明宫回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亲自抚养椒丘的事，所以现在寝殿及公主随侍都已安排稳妥，只待椒丘住进来后我再告知群臣及后妃。
霜橙抱着椒丘退下后，馎饦立即道：“主君……”
“去炭斋！边走边说。”我急匆匆迈步就走。
“唐侍郎他们进宫的事，莫非主君早就知道？”
我讶然：“紫雕进宫来，朕为何要知道？”
“是，唐相等人今日午后于紫宸门下求见主君。当时日头正盛，主君又在慈寿宫不知……所以奴才自作主张，将几位请至炭斋候驾。”
馎饦看我并不知情，先将此事说了，而后又简略述说了我不在宫里时发生的事——倒也和我所猜的相差不远。
原来奉命来紫宸宫取我的常服的人，是陈圆。当时我尚未回宫，慈寿宫此举透着古怪，兼之陈圆来时目光闪烁，立即引起馎饦警觉。
馎饦想套陈圆的话，可对方就是不肯透露，只说了“大将军奉圣上口谕进宫”的话——至于进宫来做什么，陈圆当然不会说，馎饦也很机警的没再追问。
“朕果然没看错陈圆！”
“是，主君就算气迷了心，也定不会谕旨刑岳进宫！刑岳进宫来，又何须奉主君旨意？”
所以馎饦当时便遣人出去查探，试想‘私盐司’那么多人被下暴室，后宫怎能不闹出动静？
“……刑岳此人，要就不动，动必求大功。他如此处心积虑假传圣旨，泰半是想趁主君不在宫里发动致命一击，擒贼擒王！”
我听到这里，脸色愈发凝重。幸好馎饦知己知彼，又能从容决断，把这最要紧的两件赃物栽给了尹氏。
“幸好你警觉”，我只说了半句话，表示我记下了。
馎饦继续道：“说来今日淑妃功不可没，事发突然，鹿脯驼羹都不在宫里，饼饵说话又一向词不达意，臣不得不亲自前往朱雀宫求助。淑妃不明就里，但听说陛下可能遭刑氏挟制，便即同意臣之所请。”
我默然踏上炭斋前的台阶，自然而然转换了话题：“朕要看贡举时夏可文的那篇策论，立即找出来！……看什么？朕知道你没照吩咐烧掉！”
“圣上长乐未央！”炭斋外的几名小内侍躬身行礼，同时也算是给里面的人一声通报。
果然就见中书省侍郎唐紫雕快步迎出，紧跟着他的是工部尚书茅道成，茅道成后面是……怎么没人了？
“管公子呢？他没跟你们一道进宫？”
茅道成幽怨的叹了口气，算是对我直接无视他二人的无声抗议。
唐紫雕揖手道：“陛下，臣送北胡使至燕然馆，因思明日臣将携妻启程回乡祭祖，特来辞别圣驾，正巧在宫门外遇见了茅尚书。”
“不是朝堂上已辞过了，怎么还来？”我没好气地瞟他一眼，直接绕过二人进了炭斋。
唐紫雕跟在我身后：“臣不放心……陛下无事？”
“有事！刑大将军被激怒，刚跟朕玩了场声东击西，冠冕堂皇的调防内宫禁军护卫，还险些……”
险些搜了我的紫宸宫！但我只磨磨牙，不好再说下去。
“还险些怎样？”茅道成顺势竟问了出来，见我瞪他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在茶馆听话本，忙像模像样躬身道：“请陛下息怒！”
反观始作俑者，唐紫雕却只袖手旁立。
“这是主君要的军镇论。”馎饦把夏可文的策论铺展在书案上，我坐下，招手请他二人近前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