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昭容
唐紫雕还好，茅道成的眼神都亮了。
“若是斗鸭李三郎能早些回京就太好了，臣还从未见过有能玩出他那般花样翻新的！”
我下意识盯住案头的墨玉镇纸，动动手指，真想抄起来直接砸过去！茅道成除了精研机关巧术，满脑子想的就是斗鸡走狗。
他犹自不觉，怨妇一般哀叹一声：“自从李公子外放后，平康坊的酒，味道都变寡淡了。”
平康里？我猛可里意识到不对！
“茅十一！今日刑场上朕听夏可文同那平康坊花魁的生死诀别，莫非这二人早已私定终身？”
茅道成傻傻点头，我皱眉：“秦楼楚馆，最是销金，夏可文区区闲散宗室，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谁料茅道成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找管公子要啊！”
我：“……”
茅道成说得理所当然：“皇上有所不知，管六郎最大的乐趣就是买卖交易，可惜他就算能赚上一座黄金山，于花钱上却不太在行。”
“这是为何？”唐紫雕来了兴致。
“唐兄傻啦？世间最能销金的地方，无非是快意赌场、纵乐楚馆，你想管六郎那副病猫儿样，虽于博戏上是把好手，但终是狠玩不得。所以他管赚银，我们这些同窗便替他消受！——这也是管六郎除做买做卖外的又一喜好。”
我抚额，这世上还有比管鎏更贱的吗？
这样一来，我的疑问就更大了。唐紫雕也及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照你这样说，夏可文替羽笙娘子赎身，大可朝管公子借银，何必跑去回鹘质店借贷马蹄金？”
“这！”茅道成险些咬了舌头，“皇上恕罪，臣只会丈量些土木工程。”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臣说，臣只能丈量出土木工程的尺寸，至于人心中的城府，臣无从丈量！所以，臣不知夏可文心中所想。”
我：“……”
唐紫雕：“……”
默然有顷，我才勉强道：“这话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茅道成乐得露出一口白牙：“这是夏可文时常说臣的话，皇上刚刚提到了他，所以臣一下子就想起来啦！”
我无力叹息，此时我的感觉有些微妙，夏可文为阶下囚时，我漠视他的死活。可如今他成了梁誉名正言顺的臣属，我竟开始在意了……
“呵！”我自嘲摇头，斜睨茅道成，“卿若无事，可以退下了！”
他被我周身泛起的寒气激得一凛，忙起身行告退礼，行到一半时突然停住：“不对啊，臣还有正事请奏。”
这厮居然还有正事！我冷着脸问道：“何事？”
“臣启陛下，宝应寺中那座会奏乐的宝塔，臣实在好奇其中的机关巧术。可听臣妻说……塔成之日图纸便已被住持于佛前烧毁，营造时的工匠又都是寺中僧人，无从探秘，故尔臣想亲自登塔探查塔身奏乐的原因。”
“这么神秘？”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宝应寺还对此遮遮掩掩，“如此……你便乔装扮做外来富商登塔，不可泄露了身份！”
“臣遵旨”，茅道成一揖到地，“不过这登塔之人须在佛前随喜九两赤金，臣恐一回两回难探究竟，因此臣要向陛下打回秋风！”
我敢指着列祖列宗起誓，这才是茅十一今日进宫来见我的正事！
“去问管公子要！”我低叱一声，难掩心浮气躁——今天发生了太多事，除去南梁减免借粮和接回椒丘外，余下的着实堵心。
茅道成极没眼色的还要再说下去，忽地被捂住嘴，就听身旁唐紫雕朗声道：“时辰不早，陛下该将息了，臣等告退。”不由分说，将人拖了出去。
我依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眉宇间不觉浮上一重阴翳。自从秦相一门伏诛，我坐实了“傀儡皇帝”之名，有很多事我想在意也是力不从心，于是便学会了隐忍，睁大眼睛等着刑氏往我眼里撒砂子。
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御前近人不行！他们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我的底线。
眼前再次闪过刑岳要求搜宫时的胸有成竹，仿佛他曾亲眼见我逾墙而过景明宫，他也一早就料到会从我宫里搜出九晗凝曦环……
我放在御案上的手掌紧攥成拳，唐紫雕公族子弟知道深浅，他既敢当面提醒我，就表示他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究竟……是、谁！”我如坐针毡，起身走到窗边。
汤圆？不会！
鹿脯？更不可能！
饼饵？我不禁失笑——他那样呆笨的性格，如何入得了刑岳的法眼！
我摇摇头，与其说我看哪个都不像会背叛我的样子，倒不如说是我不敢承认这个事实。御前近人都是我亲自挑上来的，这些年一处起居，言笑无拘束。如果这里面早就被刑岳动了手脚，那岂不是、岂不是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初夏傍晚，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如置身三九的冰天雪地。
“谁！”门外似有响动，我立时如惊弓之鸟绷紧了神经。
“主君”，饼饵的声音无端让我心安，“是艳昭容求见。”
他刚说完，就听一道女声响起：“臣妾昭容郭氏，奉圣旨封禁景明宫，特来复旨！”
我松一口气，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了：“进来吧！”
殿门开启，郭慕提一盏白玉宫灯远远地朝我施过一礼，便开始掌灯。
我看她一眼，依旧转身向窗，不在意道：“这些事交给侍婢做就是了，昭容不必亲力亲为。”
“景明宫业已封禁，皇上放心，封宫期间臣妾每日都会亲往察视，确保景明宫上下的衣食用度不会有亏。”郭慕顾自说着，就像没听见我的话。
“朕将你崔氏表姐幽禁起来，你可有怨？”
“皇上言重”，郭慕点起一支马俑立灯，又不疾不徐的走到书案前跪下，随即我案头的水晶玲珑球也被点亮，“臣妾和崔充媛虽是表姊妹，可从小不在一处，到底比不得陛下和大将军的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