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户部
承天门上擂鼓声声,辇郎适时来请登辇。
我终于开口问饼饵道:“说吧,昨夜长安城里,可有风吹草动?”
管裕均在朝为尚书数年,又有刑氏为靠山,一俟察觉管鎏动机,定不会坐以待毙。
“主君,昨夜城中未行宵禁,太尉府军全城搜捕,于靖善坊东曲捕得一妇人,抄检白银数箱。”
“太尉府?”我挑眉冷笑,刑太尉终于肯出壳了!
刑太尉一直称病不朝,如今户部骤然不稳,他难免要采取行动。
冬日朔风霜雪,御门早朝更显艰难辛苦。
太极殿宫殿监挥舞静鞭,鞭声回荡在殿宇上空。
朝会肃穆,文武百官跪叩如仪,我神色从容端坐御座,向臣工注目还礼。
刑太尉立于西班武将的首位,身材依旧魁伟,仪态愈显威严。一俟察觉到我的注视,行礼中的刑天动作迟滞半拍,我故意向他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他却只作未见。
笑意始终维持在我唇角,经历过那场凶险的挟持和亲政大典,我现在哪怕恨透了刑太尉,也依旧可以保持容色和霁。
我稍一失神,众卿行礼已毕,依品阶肃立朝班之中。
我先是对刑天拱拱手道:“太尉三月不朝,病体可已痊愈?”
“老臣病体已无大碍,谢皇上挂怀动问!”
我晃晃头,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道:“太尉为朝之柱石、朕之辅弼,朕怎可不问?朕多时不见老太尉,好在犀表一如旧日威严。”
刑太尉左眉明显抖动两下,揖手道:“老臣也是许久不见皇上,皇上圣资愈发神仪俊朗!”
我干笑两声,刑太尉略施半礼,退回朝班。
“诸卿有事禀奏者,可递上奏表!”
果不出我所料,话音未落,户部尚书管裕均出班直趋御前,语气悲怆:“陛下,臣谢罪!”
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臣罪有二。其一,御下不严,疏忽失察;其二,教子无方,失于放纵!”
他这是要把所有过错统统推卸给属下和儿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管裕均长跪揖手:“昨日臣蒙陛下圣训,昭明殿婚仪后臣立即赶往公廨,彻查绢库,其中确是偶有破损劣绢。陛下,臣现已查明,此系金部司员外郎白苌所为,白苌供认不讳。”
我翻个白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我嘴上却说道:“此人可恶,速召至御前回话!”
管尚书略显不安,但见刑太尉沉稳如山,于是便不多言。
白苌身荷枷锁,单薄的夹袍上血迹斑斑。他被带至御前见驾,整个人冻得拱肩缩背。
我厉声问道:“白苌!你为何将破旧绢匹发予工匠,滥充日资!你可认罪?!”
“臣、臣……”不知是严寒所致还是畏怯,他全身剧烈颤抖,随即突发悲音,御前嚎啕痛哭。
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哭得这般伤心委屈,殿院御史出班欲劾奏白苌失仪,却被我制止。
直到哭得声音嘶哑、泣不成声,白苌深深俯伏,可就是不出言认罪。管裕均偷眼打量刑太尉。
我挥袖忍笑道:“来人,给白苌加一领厚重绨袍,让他自跪到一旁小声去哭!”
“臣谢、谢陛下!”白苌抹了抹眼泪,果然起身跪到旁侧,偷声咽泪。
管裕均看看白苌,又看看刑太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
“无妨!”我身子稍侧换了个坐姿,“管尚书暂且不用管他,且先说你的第二大罪状吧……教子无方失于放纵,又是怎么回事?”
管尚书只得收敛心神,说道:“陛下,东阁玳筵光禄寺卿直陈户部拨付的银两有亏。臣回府后拷问家仆,得知管鎏贪墨脏银的下落。请陛下允臣呈上脏银,并召罪妇及管鎏对质。”
我点头允准,侍卫四人一抬,抬上六只银箱,卸却杠笼后开箱,刹那间只见熠熠银光,照彻朦胧晨色。
汤饼走过去捡起一枚银锭呈上,我接过来翻转,银锭底部清楚铸有“和合二仙”款识。
银箱之后,兵丁押了一名妇人跪至御前。我定睛望去,妇人双手被绑缚在身前,嘴里却被堵住说不得话。我看她服饰华丽,眉清目秀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管裕均请道:“请陛下传召管鎏,御前质对!”
妇人听得管鎏的名字,陡然弹跳而起就要冲向管裕均,目露凶光,大有拼命之势。兵丁眼疾手快将她制住,强按着迫她跪地。
我眉心抖动,想起那则关于管公子生母卑贱的坊间传言……
“大理寺,传召管鎏见驾”,顿了顿我又吩咐大理寺卿道,“不如将大理寺狱中的工部和将作监官吏一并传召了来回话。”
程维谨躬身领命,立命属下往大理寺带相关人犯。
管鎏被狱丞押上来时,草鞋褐衣,憔悴支离。正待行礼时眼角余光陡然瞥见妇人,立时停了所有动作。
妇人被兵丁制住双肩,拼命向管鎏摇头,眼角涌出大颗的泪珠。
“阿娘!”管鎏痛声惊呼,这声惨烈的呼唤引起回声阵阵,听者心酸。
管尚书和刑太尉俱是慌神,似全然没想到管鎏会在朝堂上御驾前,唤出这声“阿娘”。
然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管鎏豁然转身,怒道:“管鎏已愿替大人承担罪名,大人还要怎样!”我挑眉,他这已是话中有话了。
狱丞引管鎏重新跪下,我问道:“管尚书,你与这妇人是何关系?”
管裕均强压怒意,闷声道:“陛下,这是乐营舞伎佟氏,管鎏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