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拜将
刑岳战靴敲击马镫,炭黑骊马缓辔前行,两骑副将呈犄角之势护卫主帅,向前凝缓推进。
皑皑白雪之上,三骑黑马保持一致的步伐,经过跪地的刑崖,一声声、踏雪而行。
反观凯旋大军,却是阵容懒散,不像奏凯的得胜之师,反似弃甲曳兵的败亡之军。
连我都看出来了,军心涣散!
刑岳勒住马缰,于大军前审视良久,声如惊雷:“治军都尉何在?!”
治军都尉滚鞍下马,持鞭抱拳:“末将在!”
“军容不整、行伍不齐,治军都尉杖五十军棍!军中校尉以上士官,杖二十军棍!”
行伍里传出阵阵哀乞与诟骂之声,嗡嗡轰轰如一群苍蝇。
我看得心头起火,这样的队伍养他何用?直接就地解散,回家种地好了!
我正这样想着,下面的刑岳扬手挥鞭,獴皮鞭如电闪凌厉划过空中,治军都尉的盔缨被抽作两截,一截从他眼前飘落,剩下的一截留在盔上翘抖。
没有人敢再出声,军伍陷入可怕的静寂。
就在所有人都认命准备领罚之时,刑岳却开口道:“一人不整,过在伍长;一伍不整,过在军长;全军不整,过在统帅!今日所有惩戒,尽数由统帅归德将军一身承担!”
言毕他拨转马头,广场四角适时擂起鼍鼓,地动山摇。两排画角朝天,吹出呜呜鸣音。
鼓角争鸣声里,刑岳打马,向拜将台疾驰而去,只在经过刑崖时,以鞭虚指道:“起!旁立待罪!”
行至拜将台下,刑岳飞身下马,略整盔甲,在二副将的拱卫下踏上台阶,跪领圣旨。
拜将台夯土铸就、白玉护栏,共设三层,第二层承旨受印,第三层焚香告天。
骠骑大将军位尊权重,应由太尉宣旨、天子亲授印玺。不过今日刑太尉以“避嫌”为由推脱掉了,所以临时改派崔丞相宣旨。我因尚未亲政,太皇太后便请出皇叔祖穆亲王颁授印玺。
丞相崔煊高高扬起圣旨,鼓角之声悄然中止。
崔丞相展读圣旨:“皇帝诏曰:骠骁将军刑岳,久在军中立有不世战功,军威震慑四夷。今拜尔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尔其内秉国政,外仗黄钺代朕躬征伐,尔其毋负朕望,特加恩赐佩银青龙鱼袋,钦哉!”
“臣,刑岳,领旨谢恩!”
刑岳接旨叩拜后起身,将圣旨递予左侧副将,继而再次跪倒受印。
穆亲王年高德劭,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将军印,远远看着已觉厚重。
“任重道远,尔其自勉!”穆亲王将印玺交托到刑岳手上。
刑岳举起紫绶金印,起身道:“夙兴夜寐,不忘社稷,不负圣天子!”
此时已近正午,明晃晃的阳光照射在錾金印玺上,我只觉灼目刺眼。
夏斯阙搴起袍摆,迈步登上明德门楼,我看他一眼,又转过头津津有味的看下面这场拜将大典。
夏斯阙站在我身旁,看一眼拜将台上的刑岳,冷笑道:“当真风光!”
“刑岳就如滚油,稍稍碰上点火星儿,他就敢燃出熊熊烈火。十弟当日真不该封他!”
他以为若我那日不提加封,刑岳的仕途就会终止在骠骁将军之位上么?刑太尉迟早会再为刑岳请封,与其到那时候显得被动,不如抓住眼下这个契机。
我微抬下颌,冷声道:“朕能封的出去,朕就能收的回来!”
夏斯阙轻飘飘一笑,眼中神采分明是想说“但愿如此”。
此时刑岳已将紫绶金印交给右侧副将捧持,独自一人登上拜将台之巅的祭坛,焚香祭告天地。
此刻我眼前的刑岳,英姿勃发。我想在夏斯阙眼中也是如此。
夏斯阙幽幽说道:“他才只有二十七岁,就已位极人臣!再往上是不是就要加九锡、封异姓王了!”
“是呀,他才只有二十七岁,就已勇略震主、功盖天下……”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夏斯阙却倏然转头,眼中既雀跃又不无忧虑。
勇略震主者不赏,功盖天下者身危!
刑岳焚香祭拜天地后,降两阶接受四品以上文武公卿的拜贺。
画角再次被吹响,骠骑大将军的旗帜于风中飘扬。刑岳走下拜将台,二副将一捧圣旨一举将军印,紧随其后。
军师祭酒迎候在拜将台下,见骠骑大将军下来,跪奉三杯醴酒。
“这第一杯酒”,刑岳高举酒杯,“敬皇天后土,护佑大军远征康国告捷!”
说完,他躬身把酒浇洒于雪上。
“第二杯酒,祭所有牺牲的将士,英灵永存!”
“第三杯酒……”刑岳停顿片刻,斜睨刑崖一眼,“敬忠武将军李楼战魂不朽!”
但这杯酒他没有洒在地上,反是仰首饮尽。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刑岳说道:“本府曾受李将军教诲,这杯酒代李将军而饮。本府也望如李将军一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军伍中有人动容,先是三五人跪下,继而甲叶摩擦、兵器投地,凯旋大军尽数跪倒。
刑岳适时从怀中取出一卷圣旨,当众宣读:“诏曰:原忠武将军李楼,殒身不恤、视死如归。朕嘉其忠义,为辍朝一日,追封冠军将军,赠兵部尚书,谥曰‘武烈’。钦此。”
将士山呼“万岁”,但随即呼喊“大将军”声如山呼海啸,直压过万岁之声。
我顿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
祭奠李楼之后,自然就要处理李将军之死的元凶。只听刑岳厉喝:“刑崖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