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帘香 - 帝业谱 - 李青妩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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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帘香

汤饼于我身后击掌数下,竹帘徐徐挑起,四个内侍手捧香炉退出,随后一队宫女在霜橙的引领下,手托食盒,入内布置菜肴酒品。

刑岳左右看看,点头赞道:“水光湖色,风景秀美,陛下好雅致!”

此时已至暮春,柳枝摇曳于湖畔,雀鸟鸣啾,暖风吹过一片飞花。我笑携他手:“朕与将军,卧病近两月,幸好还来得及赏晚春风光。将军请!”

步入清心轩,我吩咐道:“朕与骠骁将军君臣饮酒,尔等可即退下。”

我的本意是小轩之内不留任何人,外面也只有汤饼汤圆二人把守。紫宸宫上下如铁桶般严丝合缝,今天没人能救得了刑岳了!

一众侍从领命退下,湘妃竹帘再次垂下,顿时轩内弥漫阵阵花香。我亲自把盏,刑岳在席上欠身,以手触额:“岂敢劳陛下斟酒!”

我将两只犀角杯斟满,泰然言道:“将军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昭明宫朝会国宴,还是熏风殿设宴接见外藩使节?这儿,是紫宸宫!是朕和知交好友欢会的所在!”

闻言,刑岳身体微震,他慢慢抬起头:“陛下真当臣是知交好友?”

我皱眉,虽然我说的不是真心话,可他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质疑天子之言吧。我故意不答,抬眼环顾四周竹帘上的斑斑血泪。

刑岳执杯,跪直身子道:“难得陛下还能说出‘知交好友’这四个字,臣满饮此杯,敬陛下这四个字!”

我以眼角余光瞥见他仰头喝下杯中酒,当即转嗔为喜,也陪饮一杯。这一次刑岳持壶,一边斟酒一边说道:“陛下适才叹惋已至暮春,臣以为闲潭落花别有情致,陛下不妨命人卷起竹帘,赏春饮酒。”

尔母婢也!我精心设计的机巧,全部都在竹帘之上。如果卷上去,岂不是一切安排,都要付诸东流了么?

我笑得惬意,指了指犀角杯中的绯红酒液:“将军可知,这是什么酒?”

“回陛下,臣于酒道不通,但觉果香扑鼻。”

“这叫百果旨酒,是朕亲自挑选数十种水果酿制的甜酒。”说着话我举起酒杯,刑岳也忙举杯,两人喝下杯中酒,“朕试过连饮九坛而不醉,所以将军不必忧心醉酒。”

闻言刑岳皱起眉头,他一边斟酒一边劝道:“虽说这酒不致醉,可是饮酒伤身,陛下身负社稷之重,当以……”

又来了!我重重放下才刚举起的酒杯,很想质问他,我何时身负国家社稷之重?朝政尽由他刑家把控,我除去在后宫喝酒,还能干什么!

“朕才刚说过,这里不是朝堂,将军也不必时时以铮臣自居!”

刑岳看看我,突然俯伏谢罪道:“臣知罪,臣出言不逊扰陛下雅兴,实在罪无可恕,臣乞告退,回府静思己过!”

哼,原来是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死死盯住他趴跪下去的背,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两道窟窿,语气却柔缓下来:“将军何罪之有?不过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就罚将军一杯酒罢!”

刑岳只得直起身,喝下一杯酒。他眼皮低垂,两道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时隐藏了他眼下的情绪。

我很大度地陪饮一杯。

重新斟酒后,我虚指四周:“将军可嗅到轩内的花香?”

刑岳回话愈发恭谨:“满室花香,在若有若无之间。”

“朕常恨秋品百果时无花可赏,春花盛开时又无果可食,因此命御香局制了一品熏香,点燃后如坐花间,香气氤氲。再配上这百果旨酒,有花有酒有果香,萦绕于鼻端,充溢于齿颊,如此饮酒方有意趣。”

刑岳环顾轩内:“然而臣未见香炉,何以有阵阵花香?”

这才是我的杰作!我难掩得意,指了指竹帘:“花香就在这湘妃竹帘上啊!之前你也看到有内监捧香炉出去了,朕事先命他们垂下帘栊,于轩内熏香。待到竹子吸附了熏香气,便撤去香炉。如此饮酒时只闻花香,而没有香烟缭绕的呛人味。将军说,这帘子可以轻易卷起否?”

“陛下精思巧妙,微臣不及。”

我抚掌大笑:“这算什么精思!若是将军在朕这紫宸宫里住上几天,肯定就舍不得走了!”我故意在人前、尤其是刑家人跟前展露出恣意享乐的昏君德性,就是为了让刑氏放松警惕,因为我表现的越昏庸,处境也就越安全。

“紫宸宫是天子寝宫,微臣岂敢僭越!”刑岳欠身,“臣启陛下,征伐北胡一役,战马损失过万,兵部、户部拟扩充军中马匹,臣与同僚约定朝贺之后商议此事,臣请告退。”

今日怎可放他走!情急之下,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将军!”

刑岳原本已半跪准备起身,衣袖突然被我抓住,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故作疑惑看我:“陛下还有事?”

我狠狠心,执壶斟酒:“将军,朕自罚三杯!”

刑岳不疾不徐地口称“死罪”,等我饮下三杯酒,方才问道:“陛下为何自罚?”

我暗自咬牙:“将军凯旋之日,朕……过于欢欣,不顾将军有伤,强迫将军饮下三杯醇酒,致使将军旧伤发作,命悬一线。朕之过也!今日邀请将军,就是想与将军杯酒释前嫌。”

“臣不敢与陛下有嫌。”他说的,是“不敢”,而非“不能”。

我眼眶缩了缩,旋即大笑:“朕知道将军也不会,不过把话说开才好。话说回来,将军还记得那天酒醉之后说过的话吗?”

刑岳摇头:“不知陛下指的是哪句话?”

我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你说朕狂傲,无知,自以为是,无法无天,风流成性,无赖惫懒,还有……”其实只有前面三个词是他当日所说。

刑岳哭笑不得:“臣怎么会说陛下这些?臣最多也就是说陛下狂傲、无知、自以为是。”

我哑然,那一天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酒装疯?

刑岳从我手中取过酒壶:“既是这样,臣也自罚三杯。”壶倾,却没有酒流出。刑岳晃晃执壶:“没酒啦……”

这正是我要的——趁着重新注满酒壶的功夫拖延时间!刑岳现在脸上已有阵阵潮红,药力快发作了。

我这一次笑得特别真心:“没酒好办!汤饼——”

可是没有人应答,我怒而提高声音:“汤饼!汤圆!”

本该侍立在清心轩近旁的两人都没应声,声音从十步开外的地方传来,是汤饼汤圆的声音不假,可他们说的居然是:“嘉王殿下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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