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提归途择年问去时, 应叹息春景似描影 - 红楼之他不想弯 - 陆千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17章 提归途择年问去时, 应叹息春景似描影

太皇太后慢慢将手上护甲褪了,眉目不动,声音冷淡。像极了在说一桩无关紧要的事,半点不像是在谈自个儿的儿子。

“你们是叔侄,却更是君臣。君臣之别,犹如云泥。他身为臣子,却敢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别说责他,就摘了他爵位,也是应当。皇帝才刚登基,做叔叔的不说给你撑腰长脸也就罢了,竟还如此不分尊卑,简直愚蠢!”她随手将护甲扔到小桌上,玳瑁嵌米珠护甲撞到桌上瓷碟上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上不能随着太皇太后说下去。她能如此轻易说合睿王不分尊卑,皇上却不能够。合睿王再有不是,也是长辈。如今以孝治天下,这桩事合睿王确有错处,但若真拿这个做筏子,摘了他的爵位,莫说言官,便是天下人口诛笔伐也能凑成许多话本来。这是万万不能的事。何况如今太上皇仍在世,太上皇当日传位给他,虽说过要提防合睿王的话,却也说了,合睿王性子一贯顽劣,若是有什么错处,非触及根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罢了。却是要护着合睿王的意思。

故而现下,皇上不能顺着太皇太后的话往下说,这倒也罢了。却还要逆着来劝:“老祖宗何必动气,不过是寻常的事。待十七叔酒醒了,老祖宗与他说两声就是了,很不必上纲上线。”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微笑道:“你是个心软慈和的人,我知道。只是万事都该有个章程,不能太纵着他了。”

皇上回了一笑,道:“依老祖宗之见,却要怎么好呢?”

太皇太后取了茶来吃,那茶微烫,她亦盏盖略撇了撇茶沫,这才吃了半口。“他在这里,无事可做,又只知道胡闹,不如让他往该去的地方去,便是胡闹,也只作不知道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他放慕容以致回边疆去?

皇上往寿康宫来了这一回,半点没讨着好不说,末了回去,还是继续想究竟该拿慕容以致怎么办才好。他出寿康宫时雪已停了,白茫茫一片,仿若夜色都被映衬得亮了几分,格外洁净。

皇上站在车子边上,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边上张华显笑道:“都是皇上厚福,才泽被天下人。”说着,又道:“皇上且上车罢,外头冷得很。”

“不必。”他随口问道:“前头宴都散了?”

“想必是散了,留宿的几位不论,其余的想必现下正在出宫。”

他点头:“不回养光宫去了,往……”仔细算算,他真能去的地方,实在很少。原本想跟林i彻夜同眠,将他心里对自己的心结打开。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慕容以致好好地不在宴席上吃酒,得知了林i往养光宫去的信儿,竟丝毫不顾旁的,一鼓作气便往养光宫去了。便是大逆不道也要将林i带走,看来他这叔叔……是知道了他对林i的那份心思了。

皇上眯了眯双眼,里头有暗芒略过。

不过一瞬,他便又复寻常,口中道:“往娴妃宫里去。”

如今这新帝后宫里头只娴妃一个,思来想去,能去的也只有这处罢了。虽有宫女可收用,到底不过是用来寻乐子,真要真心实意说些话,还是要往正经的后妃宫里去。

贾元春才拆了头发,换了衣裳。抱琴往外去催水,叫人备上一桶热水,好叫她泡一泡。贾元春半个身子都僵了,蹙眉歪了歪脖子。

抱琴进来见状,笑道:“累了一天,可算是能歇息一刻。我们倒也罢了,虽是站着,到底也有好处,倒酒布菜的,也能动动脚。娘娘在桌后坐着,纹丝不动的,奴婢瞧着都累得慌。”

贾元春略笑了笑,任由抱琴上前来捏肩,口中道:“能坐在上头,已是我的福气。”

一时外头宫婢将热水送进来,又有夏硕要进来回话,元春命他进来。

夏硕打了帘子进来,满脸堆笑,上前见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起吧,自个儿宫里,不必行这样实在的礼数。”元春对着镜子,将耳上一对烧蓝耳坠子取下来,问他道:“外头命妇都出宫了?”

夏硕道:“回娘娘的话,都出去了。另有娘娘的母亲,贾二夫人,是奴才亲眼瞧着上了马车的,错不了。只拿薛家姑娘,太皇太后带去了,说是极喜欢的模样,竟留下了。与林姑娘一并在西暖阁里住着,要过两日才送回去呢。”

贾元春手下一顿,面上略有惝恍略过。只是一瞬,便再寻不着了。她仍是养尊处优,仪态万方的娴妃,与那人……原无一丝一毫相干……

见元春不答话,夏硕试探着唤了一声:“娘娘?”这模样,莫非是他的差事哪里当得不好?

元春回过神来,随手在桌上拿了一只翡翠镯子递过去,“今天天寒地冻的,难为你一直照看着夫人,到了这时候才回来。拿去罢,这原是你应得的。”

夏硕忙跪下谢恩,恭恭敬敬双手捧了那只镯子,慢慢往外退出去了。

那厢品箫来请,说是热水已备齐,只请娘娘移步。元春起身过去,只留了抱琴一个伺候,旁的都叫在门外守着,有什么吩咐再叫进来。

抱琴取了绸帕,覆于元春肩上,隔着绸帕替她捏肩。心中暗想一回,才道:“薛姑娘好歹是娘娘的表妹,况薛姑娘的婚事,还是娘娘提了一句,皇上才允了。是不是……该叫薛姑娘过来说两句话?”

元春却蹙眉摇头,“不好。”

“娘娘?”

“只当着我没这个表妹便是了。”

她想要慕容永宥过得好,这个表妹,当日回家时见过,是个好的。宽厚得体,做当家主母是再好不过的。只差了一层,便是家里头是商户。如今慕容永宥这般境地,虽仍是皇族,比寻常公侯之家,却也是次了一等,到底是在皇上面前记过名的……

纵然彼此无缘,元春仍想着,要慕容永宥在如此境遇里过得好些,故而皇上提及他婚事,她便荐了宝钗。宝钗的家世,原比寻常贵女次一些,如今却反成了助力。皇上要扣着慕容永宥,必然不能给他显赫妻族。正是上上之选。

后头的事便水到渠成,她只提了一句,便再不必出面。自有太皇太后下懿旨,降下这份泼天恩宠。

只是这般顺畅了,听着薛宝钗进宫,太皇太后还极喜欢她的话,仍然心头刺痛,几不能安坐。到底……她还是不能大度得这样,万般云淡风轻,只做陌路人。

刻骨铭心为何物,如今算是明白了。

元春万分疲乏,靠在桶壁上头,叹了口气:“只盼着他们过得好。宝钗来日若是知道了怨恨我,也是我该受着的。”

元春与皇四子的事,抱琴原不知晓。听了这话,也只当元春叹息薛宝钗要嫁入一个没落皇子府里去罢了。口中还劝:“娘娘不必自责,这是皇上隆恩下旨,原与娘娘没什么相干。”

元春再不多言,只沉默着洗漱罢了。一时换了寝衣,抱琴捧着汤婆子进来,往绣被里塞了。那边元春坐在小炕上上头,品箫并上明笙两个正取了细白棉布,将她一头湿发裹入布中,另有抚弦捧着香薰暖炉在下头回来熏热气,以求快快地将头发收拾干爽。

才换了第三块棉布,那厢孔续便急急在外传话:“娘娘?娘娘快更衣!皇上来了!”

一时间屋里人都手忙脚乱起来,抱琴忙着去开柜子拿衣裳,品箫几个手里捧着东西,不知该怎么是好。元春摸了摸脑后的头发,只里头还有些潮,外头已干了大半。

只道:“取簪子来,随意与我挽个髻罢。披头散发地面君不好,只太隆重了也不好,到底夜深了,不必华髻胜服了。”

宫里头的宫婢,都是做惯了的人。虽原先不曾伺候过大场面,到底立时就能提起来。皇上头一遭来衍庆宫,几人卯足了劲要皇上一眼就瞧见元春的好处,发髻虽挽得简单,倒也清爽干净。不过须臾之间,衣裳头发已整顿罢了,那厢皇上才进院门。

元春瞧了瞧镜子,不失仪态,已觉极好,当下领着抱琴等人出去迎驾。待皇上进殿时,元春已领着宫人行礼在此。

“妃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原不过是来消磨时间,于元春本无情意,故只略颔首,便淡声叫她起身。

元春低着头,只觉脑后发间潮气隐隐,起身时不由伸手扶了扶发髻,抬头见皇上正瞧着她出神,不由抿唇一笑:“才洗了头发,仍有些潮意,倒叫皇上瞧见了,好笑话我。”

皇上面上隐约显出柔情来。这一笑,更像了……原先竟不曾发觉,贾元春这面庞轮廓极五官,竟有几分像他……他心下意动,不及细思,已伸手过去,将她挽发的簪子抽了出来,随手放入宫婢手里。贾元春一头乌发散了一肩,他却温声笑道:“散着罢……咱们家常说话,不必拘泥于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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