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症
绝症
温煜率先放下手中的杯子，温松年一直把温煜手上的动作看在眼里，就好像再发生一点上次类似脱手的情况，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温松年即使不喝水，可他的杯子还拿在手里，总觉得这样对之后的谈话会有一个能支撑的点。
即使用力，他也看不见。
温煜低下的眼眸突然擡起看向温松年，说道：“你和赵医生是旧相识，从我妈过世后，你就每年都给我安排体检，我以往的体检报告都是赵医生在看吧？”
温松年知道躲不过温煜的审问，他点了点头道：“我和老赵也是因为你妈的病才认识的，他是你妈确诊的医生，也是你妈在国内的主治医生。”
温煜听到温松年说的这些，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他都能想到的。
温煜继续问道：“你今天拿了我的体检报告去找赵医生，他说了什么？”
温煜话落，没有移开眼睛，始终看着温松年会是什么反应。
温松年很明显的慌了一下，他快速的眨眼就说明了情况并不乐观。
温松年迟迟没有开口，温煜却说：“爸，都到这时候了，你觉得还能瞒住我吗？”
温松年叹了一口气，还是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
温松年道：“小煜，我知道你看过很多医书，也喜欢钻研医学，你应该知道渐冻症有遗传性吧？”
温松年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反问一句，恰恰告诉了温煜，他有患病的风险。
温煜早在知道纪文淑是得了渐冻症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自己会遗传她的病，再加上听到温松年口中关于渐冻症第一阶段的描述，他的猜想就更加会成真了。
温煜突然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从表面看上去没有一点异常，手指活动很灵敏，也能用力握拳，可实际上那些早期症状，已经在他手上出现过几次了。
温松年怕温煜多想，也怕他接受不了，他说：“小煜，你先别担心，也许会是误诊。”
“你赵叔叔说了，仅凭一次体检并不会百分百确诊，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相关检查，今天可能不行了，时间有点晚了，等明天，明天我再陪着你去医院检查，到时候……”
温煜忽然冷声打断道：“不用了。”
温松年被温煜这一声吓了一下，他看不到温煜脸上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应该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温松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多希望真的只是误诊。
温煜沉默片刻，擡起头看向温松年怔愣的眼神，说道：“不用再检查了，我想我已经患上渐冻症了，你说过的初期症状，我都有过。”
温松年听到温煜如此笃定的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都在抖动。
温松年情绪变得激动，想要劝说温煜放心，也是在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小煜，你不是医生，怎么能判断自己的病症就是渐冻症，也许是别的病，这都是有可能的，明天我们就去找你赵叔叔，他会安排更专业的检查，我们都听他的。”
温煜也不想告诉温松年这个消息，他也希望自己只是普通的肌肉无力，又或者是误诊，可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如果不知道纪文淑的病，也许都有可能，可现在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确定。
温煜喊道：“爸，你冷静一点，早在你给我安排体检的时候，你不就已经能想到这一天了吗？”
“那天你回来，不是亲眼看到我把手中的茶杯摔了吗？”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是不小心，只是你不敢接受。”
温松年听到温煜的话，他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深深叹出一口气，充满了无奈。
温松年镇定下来，问道：“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温煜想了想才回答道：“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温煜也想不起来第一次手部肌肉无力的情况是什么时候了，但他能准确的说已经有几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更难以忽略那一下的刺痛和萎缩。
温松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受波动，因为他知道温煜比他更难受。
温松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上天已经无情带走了他的爱妻，还要再让他的儿子经历一遍他妈妈曾受过的病痛折磨，这到底是对谁的双重打击。
温松年自认为这一辈子没做过任何亏心事，甚至还搞过不少慈善，帮助过很多家庭，可为什么就是帮不了自己。
温煜看起来面无表情，很平淡的样子，实则他只是在苦苦硬撑着，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刚满十八的高中生，就要面临生死诀别。
才刚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如何经受了万般苦楚后离开人世间的，紧接着他还没能好好消化这些信息，马上就要到自己了。
温煜虽然害怕，害怕即将要经受的病症，从一个还能活蹦乱跳的大男孩，渐渐变成一个手不能擡起，腿不能走路，就连吃饭呼吸都要靠仪器，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数着日子过每一天，除了一口气，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即使这样，但他更心疼自己的父亲。
他现在还没倒下，他担心温松年会先比他承受不住。
温煜坐到温松年旁边，再次用自己宽大的手掌轻拍他的背，给予他温热的力量。
温煜一点一点说道：“爸，我现在的情况很好，如果不仔细注意，根本感觉不到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接受了。”
温松年耳边响起温煜的话，本应该是他安慰温煜别害怕，可此刻却是他来安抚他，他这个父亲真失败。
温松年对着温煜笑了笑，说道：“小煜，爸没事，你放心，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只要咱们积极治疗，你还年轻，肯定能好起来。”
温煜点了点头，他知道，不会好起来了，渐冻症是很可怕的、无法治愈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绝症。
*
中午，温松年亲手给温煜做了一碗阳春面，他最拿手就是阳春面，也只会做这一道菜，因为纪文淑爱吃，所以他特意请了专业大厨学会了这碗面。
温松年把最大那一碗端出来拿给温煜道：“尝尝味道怎么样？好久没下厨，手艺都生疏了。”
以前纪文淑还在世的时候，温松年总会在她不方便的那几天给她做这碗面，每次纪文淑吃了都很开心，自从她走了，温松年就再也没做过阳春面了，因为一碗面，承载了太多太多他和纪文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