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琼花·寒夜(1)
兵贵神速，次日一早，乐无异四人再启征程。
大鹏随风轻扬，下方山河大地一泻而过，越过梅岭，直抵长江，继而沿江西上。在江陵歇息一晚，鲲鹏饱饮江水、吞吐鱼鳖，养足了精神，继续向西飞行。不过两个时辰，下方江流变窄，蜿蜒曲折，时断时续；两岸群山耸起，悬崖摩天；江面上的暗礁星罗棋布，宛如龙蛇遗骨，沉潜江中，时隐时现。
飞过西陵峡，山色悄然生变，柔媚灵秀，翠意参天，尽是洪荒密林、万古无人之境。
“巫山之秀甲于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夏夷则赞叹声中，乐无异驾驭大鹏，降落在一棵巨大的古木上。
阿阮始终一言不发，神情茫然，目光成谜，似乎身在梦境，始终不曾清醒。
她下了古木，径直前行，沿途残叶满地、落花盈尺、鸟迹狐踪比比皆是，时而惊起一只山雀、若干野兔，高蹿低伏，瞬息无影。
密林幽深，歧路无穷，可是阿阮对于地形极为熟稔，行走其中，有如庭院漫步，忽而直行，忽而绕行，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其他三人跟在后面，均是晕头转向，茫然不辨东西。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景物生变，草丛间出现许多断碑残垣，掀去碑上苔藓，可见蛇文鸟篆。
“到了！”阿阮忽然止步，遥指远处。
众人举目望去，前方青石累累、堆叠而上，仔细看来，竟是一座残缺的石塔。石塔周围又环绕一眼深潭，墨绿幽沉，深不见底。
“一座塔？”闻人羽疑惑道。
“奇怪。”乐无异端详石塔，“好端端的宝塔，怎么建在水里？”
“这座塔本是建在山上的。”阿阮喃喃说道，“我模糊记得，那天雷声好响，响了足足一宿，天亮的时候，山峰被雷霆劈断，跟着宝塔一起，整个掉进了水里。”
“雷劈山峰？”乐无异张口结舌，“这儿岂不是一个大凶地？”
“不对！”夏夷则摇头，“此间山川灵秀、龙翥凤翔，分明是一方风水宝地。”
阿阮指着潭水：“我就是从这儿浮上来的！”
“水下的宫殿。”闻人羽沉吟，“这么说，阿阮姑娘的出生地就在水下。”
“这儿水很深。”阿阮说道，“我记得，我在水里漂了很久很久。”
“不怕。”乐无异笑嘻嘻召出法阵，光亮一闪，“招财进宝号”浮现水面，“我们坐船下去。”
螺舟徐徐下降，舱外的潭水由绿变黑，起初还有雪白的水草，但随下潜渐深，只有一片死寂。
潜了一千多尺，光亮所及，映照出一个数丈见方的隧道。螺舟钻进隧道，隧道七弯八拐、曲折异常，好在宽窄适中，始终能容螺舟通过。
航行十余里，隧道渐渐向上，地势开阔起来。复又上升许久，终于冲出水面。
众人虽在舱内，仍是不胜心惊，这一路行来，先下后上，幽暗无光，当初阿阮漂浮其中，又该是如何绝望——夏夷则心生怜惜，望着阿阮，眼中微微酸涩。
弃舟上岸，忽见一堵石墙，墙上雕刻人物鸟兽，可惜年久岁深，早已模糊不清。墙壁正中有一条长长的裂缝，流水顺着裂缝涌出，一直流入远处的深潭。
乐无异伸手摸向裂缝，忽觉手指奇痛，慌忙缩回，只见一片浪涛似的绿光从墙壁上掠过。
“封印！”夏夷则说道，“别碰这墙。”
“这儿是什么地方？”闻人羽四处张望。
“看墙上的浮雕……”夏夷则沉吟道，“似乎是坟墓的入口。”
“怎么说？”乐无异问道。
“你瞧！”夏夷则手指浮雕，“这女子躺在繁花中央，天上战龙垂首、鸾凤哀鸣，地上百兽跪伏、万鸟绕飞，一刻一画，无一处不透露出哀伤的气氛……这些龙凤鸟兽，应该都是为花间的女子送葬。”
“可阿阮说了，这儿是一个宫殿。”闻人羽说道。
“皇帝寝陵又叫地宫，说是宫殿也无不可。”
“这女子是谁？”乐无异凑近墙壁，注视花间女子，因为风水侵蚀，石雕面目不清。他目光一转，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浮雕中一大一小两只野兽，“你们看，这两个像谁？”
众人仔细一瞧，闻人羽叫道：“啊哟，赤豹和阿狸……”
“乘赤豹从文狸……”夏夷则叹一口气，“我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谁呀？”乐无异问道。
“巫山神女。”夏夷则一字字回答。
“什么？”乐无异大惊失色，“巫山神女死了？那、那阿阮是谁？”
众人看向阿阮，她眼波迷离，仍是半梦半醒，对于众人所说，她充耳不闻。
“这男子是谁？”闻人羽指着浮雕，一个男子站在女子身旁。
“不知道。”夏夷则摇头。
“进了坟墓，自然水落石出。”乐无异焦躁道，“夷则，怎么才能打开封印？”
“这封印极其强大，家师的封印术也算厉害，但与此间一比，仍是大大不如，在下才疏学浅，更是……阿阮，你干什么？”
众人交谈间，阿阮走向石壁，伸出纤手，按在墙上。
石壁上绿光涌现，流水似的涌入阿阮的手心，她浑身发亮，墙上绿光却暗淡下去。
“行了！”阿阮轻轻说了一声，踩着流水，走进裂缝。
其他三人相视一眼，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裂缝极深，走了数十丈方才走出，望着前方情形，乐无异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
石墙后面别有洞天——幽草惨碧，洞花凄艳，古木遮天入云，粗约百人合抱；芝草胜似床铺，菌菇大过桌面，若干古怪植物，当真闻所未闻；天空微白泛蓝，无日无月，也无星辰，流云舒卷来去，仿佛吉光片羽。
“跟我来……”阿阮幽幽说道，“就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