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寒门学子走出蜀道
一年的教习生活,使朱德对社会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看到封建势力是怎样顽固,看到新旧思想的交锋是怎样尖锐,同时,也增强了他同封建势力进行斗争的信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开始了反对封建主义的真正斗争”。在这场斗争中,他深切体会到“教书不是一条生路”,决定去探寻新的救国道路。
由于世代贫困,朱德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识字的人,饱受着没有文化的苦痛。朱德曾回忆说:“我是一个佃农家庭的子弟,本来是没有钱读书的。那时乡间豪绅地主的欺压,衙门差役的蛮横,逼得母亲和父亲决心节衣缩食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支撑门户’。”
1892年,朱德6岁那年,父亲把他们兄弟三人送到本姓家族办的药铺垭私塾就读。塾师是朱德的远房堂叔朱世秦。他一面教书,一面行医,正房当作教室,在旁边的偏房开了一个小小的中药铺,药铺垭私塾因此得名。学生读书不用花很多钱,一年400个铜钱。
◇药铺垭私塾(余玮◇摄)
药铺垭私塾离家不远,坐落在琳琅山的半山腰。从李家湾到这里,要走一段三四里的山路,还要爬过一段陡山坡。朱德白天去读书,晚上回来,中午还要回家吃饭。
朱世秦按朱氏宗谱的排行给朱德取名为朱代珍。在药铺垭私塾读书的全都是农家子弟,朱德在学生中的年龄最小,但他聪明、肯学,记得的字最多。朱世秦因为朱德书读得好而特别喜欢他。朱德从《三字经》学起,读完了《大学》《中庸》《论语》,还读了《孟子》的一部分。
在药铺垭私塾读了一年之后,因为老师“教得不太行”,朱德三兄弟改读丁姓的私塾。这个私塾的主人,就是朱德家租佃田地的地主,朱德暗地称他为“丁阎王”。私塾先生是一个秀才,课讲得比药铺垭私塾先生要好得多。这个先生知识广博,对每个字、词、句解释得很清楚。朱德见家里花费不少钱财供自己上学,于是更加勤奋刻苦。
当时能到像丁家私塾这样的地方读书的,绝大部分是地主或者有钱人家的子弟。朱家兄弟三人被安排坐在课堂里光线最暗的地方,周围的同学是那些少爷。这些少爷根本看不起朱德兄弟这样穿着草鞋的穷娃子,时常用鄙夷的眼光盯着他们,甚至给他们起绰号,咒骂他们是“三条水牛”,还故意把“朱”写成“猪”,用各种方法奚落他们。“人穷志不短”,朱德兄弟仨反抗过、斗争过,将这些事情上告先生,可是先生也不敢得罪这些地主家的孩子,结果受斥责、挨手板的还是被欺侮的朱家兄弟。
一天,朱德在自家树上摘了一个梨,带到私塾后让丁家少爷看见了,他们抢去就啃,还恶语伤人:“梨子是人吃的,哪个见过‘猪’(朱)吃梨!”这一下,朱德实在无法容忍了,就同他们理论起来:“我的梨子,你们凭什么抢去?……”
话才出口,丁家的少爷们一拥而上,劈头盖脸地对朱德就是一阵拳脚。大哥朱代历上前阻止,同他们评理,丁家少爷们对他又是一顿拳脚。朱家兄弟实在忍无可忍,齐心协力进行还击。丁家少爷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个个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哪个也不是朱家兄弟的对手。朱家兄弟正在狠狠还击时,被先生吼住了,还被罚站了一阵子。朱德兄弟虽然觉得先生◇这样处理太不公平,但受雇于人的先生也有难处呀!
◇少年时期的朱德
事后,先生对朱家兄弟好言相劝:“你们要学会忍耐。你们在丁家读书,不忍怎么读下去?古人云:不忍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并鼓励他们:“要刻苦用功。古人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要能吃得下常人吃不下的苦,要能受得常人受不了的气,将来才能出人头地,有所作为!”这些话让朱德刻骨铭心。
一天,下了私塾后,朱德邀了几个同学去新河游泳。他们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到了新河岸边,只见几个常来游泳的孩子犹犹豫豫不敢下河去。朱德走上前问原因。小孩把一个张姓地主家的儿子小肥崽横行霸道、不许穷人在新河游泳的事说了一番。朱德气得双目圆睁,怒火中烧,他顺手拔起一根芭茅杆,折成几节,愤愤地说:“这是啥世道,种庄稼受气,上学也受气,难道洗澡也受他们的气!我们偏要改改这个不公平的规矩!”说着他招呼大伙儿,扑通扑通跳下河去游个痛快。
过了一会儿,只听岸上有人喊:“上来,快给我上来,新河是我们家的。”朱德从水中挺起身,喝道:“姓张的,不要嘴巴不干净,河是地上的,水是天上落的,谁能把新河一口吞了?是好样的下水较量较量吧!”
小肥崽仗势欺人惯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再加上同来的人起哄拍马屁,便气势汹汹地下了河,径直扑向了朱德。朱德趁势钻入水中不见了,小肥崽扑了个空,抬头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四下里寻找朱德。突然,他的长辫子被朱德揪住,整个人被按进水里,接连喝了几口水,吓得他苦苦哀求:“饶命呀!饶命!”
朱德把小肥崽提到岸边。得到教训的小肥崽哆哆嗦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以后再不称霸耍横了……以后你们随便洗澡吧!”
朱德制服了小肥崽,为小伙伴们出了气。从此,小伙伴们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新河里游泳了。
在丁家私塾读了不久,朱家实在负担不起三个孩子读书的费用了,于是让两个大孩子回家种地了,朱德因为年龄小,又过继给了伯父朱世连,才能够继续读下去。他在丁家私塾读了两年,除读完了四书,还读了《诗经》《书经》,并且开始学作对联。他用优异的成绩证明,穿草鞋的孩子不但会种田,还会读书,而且比周围的人都读得好、读得多!就连偏心的先生也不得不承认:朱代珍这孩子这么用功,将来肯定有出息。
当时,旱灾严重地困扰着山区的农民,许多农家因为田里的禾苗枯死而不得不扶老携幼,远走他乡。
1895年,“地主欺压佃户,要在租种的地上加租子”,朱德家里没有能力交纳地主的加租,地主的管家在除夕前突然来到朱家,一进门就板着脸说:“我家老爷有话交代,你家欠下的租,新账加老账,连本带利,分文不能少,就是卖儿卖女也得结清了。至于今年是个荒年,那只能怪老天不帮忙。租子嘛,老爷有话,颗粒都不能少。你们听清了没有?”
朱家老小听到这里,恨得直咬牙,却没敢吭声。最后,还是老祖父朱邦俊爆发了,他气愤地对管家说:“你家老爷也太狠毒了,那是要遭报应的。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今年要租子没有,要命有一条!”话音刚落他就摔倒在地,晕了过去。管家看到如此情景,也只好收场,临出门时还撂下一句:“你装死也没用。年前你交不了租子还不了债,就莫想过年!走着瞧吧!”
这年除夕,琳琅山里下起了少有的鹅毛大雪,松树白了,竹林白了,田野白了,远近一片银白。不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是“丁阎王”在丁家大院里关着大门欢度除夕。这时,朱家老小围坐在火盆旁,默默地送走这年的最后一个寒夜,企盼着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年迈的祖父朱邦俊苏醒过来后依门站立着,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思绪万千。他转过身对火盆旁边的子孙们说:“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旱了一年多,这场大雪不易呀!”他像是看到了来年的丰收,看到了希望。
正说着,“丁阎王”家的管家提着灯笼、带着打手闯进了朱家:“你们姓朱的全家都在这里,好好听着,我丁家老爷传话,你们欠的租债一定要还清!你家租的田全部收回,已另外招租了。限你们明天就搬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