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是我杀的
他大喝一声，侍卫还未动手，那些跪地求饶的男丁们都开始利索脱衣，兩息之间，每个人的上衣都毫不含糊地脱得精光。
露出一具具干净浑圆的身体。
一部分身上带着已经痊愈的旧伤，像是从青灰升入了褐黑，从受害，变成了迫害。
“岂有此理，”伏子楚愤怒地一把跳起，“王法天理，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摆设吗？！陆恒和那斑子，简直死有余辜！被砸死，捅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他在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振袖喊道，“我要在城西法场当众鞭尸！再悬尸示众！”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青衣，亲自给那小童披上，才发现那小童半天低头不语，眼里却早就泪水簌簌，羞愧难当。
“你别哭，你们别哭！该觉得羞耻，该感到害怕的，是他们！本王今夜，必定给你们做主！”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肩头被人用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一回头，唐璌手里那柄烟杆子就直直戳着他的脸颊。
“做主不着急，小王爷，”她笑容款款，“不是说，要缉拿凶手么？”
伏子楚一愣，没料到她会在此时此刻打岔，与其说她不敬，倒不如讲是自己摸不透，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将顾红娘所言透露给自己的，不正是她唐璌么？
临门一脚，又不让管了？
“你们。”唐璌对伏子楚投来的疑惑视而不见，已经迈出一步，去到他身侧，拿烟杆点了点地上跪着的五个穿黑裤的男子，“拿好自己的衣服，上前来。”
那五人应声，乖乖上前。
其中三个她认得，是小六，张达，和张颂。均是背上有着陈年旧伤。只不过小六的，相对较新一些。
五人在伏子楚跟前一个身位的距离，跪成一排。
唐璌又让那些青衣灰衣的男丁们将衣服穿好，稍适整装。她自己趁着这间隙，同伏子楚耳语了几句，就见后者由疑到惊，先是不可思议地怔望了唐璌片刻，随后立刻就对手下侍卫悄声吩咐了些什么。
“来，你们五个，跪得分开一些，”唐璌等着青灰众人均穿好了中衣之后，便对眼前跪着的五人道，“把脱下的衣裳平铺在地上。”
五人之中，有人疑惑，有人迟疑，但都即刻依她所言，将手中的衣物平整地铺在自己膝前。
“杀斑子的凶手就在你们五人之中。”唐璌笑眯眯地蹲下，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现在认罪，说不定还能落个轻判。”
然而，一如所料，她等来的不过是一场沉默以对。
她神情未变，站起身来，不置可否地看向隐阁门外。
伏子楚手下两名侍卫，一人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滚水进来，等着主子让开两步，便将手中滚烫的开水往地上的五件黑衣袖口处一一泼去。
不到一啖茶的功夫，这浇湿的黑衣便起了变化，伏子楚望着其中一件黑衣瞠目，直指那衣后跪着的人，“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人群后的人因看不清状况，纷纷围了上来。
只见着那黑衣衣缘的地上，隐隐渗出些微红的水来。
这不就是被这一盆水冲出来的血迹么？！
众人哗然。褐黑之流本就与斑子是一丘之貉，他尤得副班主信赖，为何会痛下杀手？
“草民一介武生，身上带着些血污，实属平常。”跪在地上受伏子楚厉声质问的张达静静抬头，望向那少不经事的安城王，“敢问王爷，可还有别的证据？”
伏子楚一时语塞，转头看向唐璌。
“这血么，确实不能证明就是斑子的。”唐璌旋着烟杆子悠哉悠哉，“但不是还有一个陆恒，陆班主嘛。”
她不看张达，反倒望向眼前那些旦角们，言辞亲和地问，“敢问几位姑娘，今晚回来，大家宵夜吃的是什么呀？”
那些姑娘虽然觉得问题古怪，但领头的那个还是回答，“吃了些晌午余下的小菜，又喝了点鸡汤，倒是没吃什么米饭粗粮。”
“是我杀的！”
张达突如其来的高喊打断了唐璌与众女的闲聊。
唐璌闻声侧目。
“斑子是我杀的。”他低声承认，“陆恒也是我杀的。我和哥哥平时就帮着斑子存放清点那些武具，换一把真匕首进去轻而易举。斑子是知道凶手是我，约了我来隐阁要威胁报官，我才连他一起杀了。”
“不急。我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说。”唐璌垂目，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
“义父。”后头的简枫扯了扯简良的衣领，“璌璌姐姐，是不是不太对劲？”
简良虚扶着简枫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算作安抚，“没事，她自有分寸。”
简枫颔首，继续去看。
“你先说说，既然你和你兄长都有机会接触武具，为何斑子认定是你杀的人？”
“……他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说清楚。”
“他看见我杀人了！我在后台入口，趁着门帘降着，快开锣大伙儿都忙的时候，凑近了陆恒一连给了他几刀！我以为没人看到的，谁知斑子晚到，被他撞个正着。”
“那他威胁你什么了？”
“他，他威胁我，威胁我要报官，要让我一命还一命。”
“喲，这正副两位班主，还有此等兄弟之情？”
“……”
“那他是怎么死的，你再说说？”
“他原在二楼的小房，那边晚上点了烛火也不会被园内的人看到。我们起了争执，一路吵到楼梯口，我见他一瞬重心不稳，心一横，就把他推下楼了。”张达漠然地叙述着，似对于一条生命的扼杀无动于衷，“他滚下楼，人晕了，但还有气。我怕他万一醒了报复，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反正这隐阁里都是地上的血气重，我这身黑衣又能藏血。那个侍卫来的时候，我就躲在门后，”他指了指隐阁那扇莫名宽大且厚重的木门，“后来看见大家陆陆续续进来了，我就干脆混在人群里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