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天救自救者

唐璌面色不佳地出现在芳沐园隐阁的时候，里里外外早已杵着整个芳沐园的人，仵作初步查验完，正要将斑子抬走。

她原是没什么起床气的，可这一来二去竟心头也躁得慌，莫名伴着头痛，去找伏子楚。

斑子的尸体就打她眼前而过。

“怎么说？”她见了伏子楚直接问。

“从楼上摔下来。”伏子楚指着隐阁的台阶与地上那一滩血迹，“死了。”

“你派来的侍卫怎么说是遇害？”

先前在辛夷客栈，她压着火出去往楼下一看，伏子楚派的不是衙门差役，而是他的王府侍卫。

“哦，”伏子楚稍稍偏头，纵使再迟钝也瞧出唐璌气性有些不妥，直言道，“人是怎么摔下来的，尚不得知。但他这颅后有多次撞击形成的伤口，必是有人在他倒地后，又抓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猛砸。”

“这隐阁在芳沐园的西南角，这么晚了，是谁，怎么发现的尸体？”唐璌颔首后，又问。

“是属下。”回话的，是那位王府侍卫。

“你说说。”

那侍卫向安城王探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应允，才抱拳禀告：“属下授命来芳沐园探查，进了园子之后发现西南面还亮着些微烛火，便想过去一探。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了人倒在楼下，已然断了气。”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属下一推，就进来了。”

“可查过楼里有无他人？”

“应是没有，属下见人身死，便吹了哨，门外接应的弟兄进来将园子里的人都喊起来，方才还点过名，人是齐的。属下未曾离开隐阁半步，只见人入，不见人出。之后我那弟兄才去回禀安城王，再之后，便是您看到的这样。”

唐璌听完，目光逐一扫过眼前众人。

这些芳沐园的人啊，女子多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米色或白色的中衣站在人群里回避着目光。男子也是放了发髻，多穿着青褐灰黑的中衣，色彩比女子要丰富些。

“行了。”唐璌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眼角余光就见外头简良抱着简枫朝她打着手势悄悄进来，立在人群最后。

他那手势的意思十分好认，即是说并非自己要来，是拗不过简枫要求。

她给了一个无所谓的眼风，又朝伏子楚道，“干脆今夜就了结了吧。”

安城王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唐璌。

“你，这，这就知道了？”

唐璌颔首，手中烟杆一旋，“让男子们都把衣服脱了。裤子可以留着，上衫要脱到露出胸膛。”

她话毕，见面前众人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一个小小的芳沐园，还凭衣分级？”她不屑讥讽，随手拿烟杆子点了点就近的一位青衫小童，又隔空敲了敲那小童边上，身着褐衣的乐工，笑问，“陆恒第一，斑子第二，你呢，要不要当这第三个去的？”

那褐衣的乐工面色紧绷，咬牙不语。

“说这些作甚。”伏子楚坐在主位，朝身边几名侍卫令道，“谁不脱，就给我把他从里到外都扒了。”

唐璌诧异回头，嫣然勾唇，“小王爷，好样的啊。”

伏子楚不自觉伸手扣了扣脸颊。

他身边几名侍卫应声上前，手中提刀寒光刚要出鞘，只见那穿着褐衣黑衣的人们一个个地噗通跪地，连连求饶。

唐璌连眼风都不带施舍，又朝着方才那青衣小童道，“你可以选择沉默，选择和衣而眠，但你身上的伤，你经历的痛，你白日的胆颤心惊和夜里合眼时掠过的那些画面，总得和它们有个了断。”她音色冷清，虽是向着那小童一人，可隐阁内众人都听着了她的言语，这些话，如一汪冰泉，滴入人心，化作一瞬刺骨的寒意。

“倒不若趁着今夜安城王在场。和芳沐园，和你们的过去，做个了断。”唐璌说完，便候在一边。

“义父。”简枫在人群后扯了扯简良肩头的缎锦，悄声问，“要是没人那小哥哥不脱，璌璌姐姐还会管他们么？”

“天救自救者。”简良低声道，“璌璌的如意馆又不是善堂，犯不着舔着脸去帮忙。”

天救自救者。

简枫再次听到这话，顿时响起了她刚入如意馆的那个晌午。

天救自救者。

我能救你。

你要我救吗。

天底下尽是世间炎凉。

你呢？是要永远装傻，还是做个了断。

唐璌清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怜悯。像是在和一个寻常人，谈论一笔寻常的买卖般，这样问她。

直接，坦荡，充满力量。

似乎她说能，那便是能，她说了断，那便会了断。

那一瞬间，唐璌骨子的自信与孤傲，成了简枫信仰中神明的模样。

她朝着她的神明终于敢放声大哭时，她的神明却又将她揽入了胸怀。

那是一个温暖，润和的地方。

是这世间最安全，最安稳的地方。

简枫眨了眨眼，想往简良肩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