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两行车马半途遇
范邸,兰雪院
“君子说,离开范氏,只要您愿意。原先过什么样的生活,今后自然也可以。”婢子如是道。鲜虞女没有答话。
那婢子也不在意,她从袖兜内取拿出一个扁盒子还有三个小锦囊,推给了鲜虞女,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君子费心搜寻来的小物件儿。也不算多么贵重的东西,但重在别致稀有,送与您添个趣儿。”
鲜虞女看到了这个盒子,表情微动。这盒子上面的图案皆是他们北地人熟悉的,有的是他们鲜虞风格,还有的是邻国花色。她伸出食指,用指尖儿勾开其中一个盒盖。盒子里面盛放着的是一个盛装彩衣的陶偶。这陶偶倒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反而是他们鲜虞很常见的女孩子玩的小玩意儿。曾几何时,她非常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四处搜集,摆满了整个妆台。
“你主子倒真费了不少功夫。”鲜虞女淡淡的道。
“君子知道您喜欢,特意寻来的。”婢子说道。
鲜虞女定定的看着那个婢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垂着头笑着答道:“奴婢叫什么并不要紧,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今日是我,明日或许是他人。在范邸,他们管我叫阿鹿。范邸里多的是暴虐事,哪日我死了,也不稀奇,总还会有其他新的人来。”她抬起头,看着鲜虞女的下巴尖儿,继续道:“范邸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一点不需我说,想必您心里也有数。现在满王都城都知道,范家或许要变天来,马上就要到最乱的时候了。”
“乱不乱与我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有干系的。越是乱,与您来说就越是机会。这个时候不管您做什么,那些人恐怕都腾不开手。等到时局稳了。您也已经逃出生天了。奴婢来的冒昧,这话说的也冒昧。贵女或许需要好好想想,但时间,可能不允许您想的太久。君子说了,只要您愿意,一切皆可以。时间不算充裕,您好好想想,婢子只是借着呈点心的名义来的,还有其他活要做,这就退下了。”
阿鹿说完后,后退着离开了屋子。室内仍旧昏昏暗暗,鲜虞女躺回床上,眼睛盯着那几个陶偶,久久不挪。
赵稷府邸
若在平常时候,半个时辰不过是须臾而过,可当心里焦躁不安的时候,半个时辰放佛半年那么漫长。明筠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稷,心里很是焦急。阿薇站在房门外,踮着脚朝外张望。当她看到常非迈着大步回来的时候,立刻跑进屋传话。
“主子,回来了,常非回来了。”阿薇迭声道。
明筠立刻站了起来,朝外快走了两步,在门口与常非碰上。
“怎么样了?快说。”明筠问道。
“主子,有消息了。那个丹药年初的时候国君赏赐给了公子昭玟。”
“是叔父。”明筠低低重复了一句。
马车在路上飞驰,一路奔往叔父公子昭玟的宅邸。明筠坐于车内,决定先去见她的堂姐公孙秋华。公孙秋华乃是她叔父公子昭玟的长女,是公子府最受重视的女儿,同时也是王宫里最得宠爱的孙辈。父子君臣,叔父与她父亲虽同样是公子,在祖父眼中却完全不同。对父亲是君臣在前,对叔父是父子在前。明筠记得年幼的时候,父亲常在王城,入宫也是常事,但祖父却没有一次单独见过她。随着年岁的增长,时局的变化,渐渐的,王宫也很少召见了。
公子昭玟的府邸就在内城之东,一路车马奔驰,小半个时辰便可抵达。行驶到半路的时候,车马突然停了。她们的前方另有一个车队堵住了前进的去路。
“是谁的车马,叫他们赶紧让开。”明筠拧起眉,低声对常非道。只不过,还没等明筠的人去问,对面马车里的人已然掀开帘子,露出面容,竟然是文娇蕊姐弟。文娇蕊坐在马车正中,文桢嵘在一旁替她打着帘子。虽然两人的动作不尽相同,但两姐弟的表情却如出一辙,都是昂着下巴看人。明筠和他们姐弟打交道不多,关系本就不怎么样,更何况文娇蕊对她还颇有敌意,见了面几次三番要说些不中听的试探话。
心里焦急的情况下,有人阻路,就算亲近人也会波及到三分火,何况是遇见不待见的人。瞥一眼望过去,她看到文氏车队带了很多车,车上载的满满当当,并不像是单纯的出门,像是要赶路。稍一揣测,便能猜出她们定是要离开王都。联姻一事,关乎两家利益,眼下局势不明,文氏自然要避一避。于理,文氏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是于私,明筠沉下了脸,夹杂着焦躁的怒气,冷冷开口道:“没事赶紧把路让开,该回哪就回哪去。”
文娇蕊一行的确是打算暂时离开王都城。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他们打算去晋与卫交界的边城。明筠话说的直白,文娇蕊自然是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脸色变了一变。她被娇宠惯了,从来都藏不住脾气,但是今天却忍了下来。不仅忍了,还露出了一个笑容,甚至笑着喊了明筠一声:“阿筠。”
明筠被这一声“阿筠”激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以她和文娇蕊的关系,文娇蕊阴阳怪气的开口她才觉着正常,这会儿一开口便直接叫她“阿筠”,明筠简直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反常必妖,她眼下有紧要事,不想和文娇蕊扯上,于是她朝常非耳语了几句。
常非得了令,马鞭一甩,立刻调转马头,准备换个方向去公子府。文娇蕊看到明筠要走,一着急就站起来,忘记自己身在马车里头,“咚”的一声,头撞到了马车顶上。她吃痛的叫了一声,摸着脑袋将大半个身子伸出马车外,扬声喊道:“我有事求你。”
马车仍在调转,明筠撩开车帘,同她道:“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若是真的有事求我,改日你亲自到岩壁山来。”
“可我今日就要走了。”文娇蕊看明筠真要走,急了。
“你要走就走,与我有何干系。还是那句话,真求我,亲自来岩壁山见我。”明筠示意常非快走。常非点了点头,手下鞭子“啪”一声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四个蹄子迈开来飞跑,哒哒,哒哒,马车很快驶离了长街。
文娇蕊泄气的坐回去,发脾气的捏着拳头往文桢嵘身上打,还小性儿的用脚踹了他的腿。
文桢嵘左躲右躲,不满的大声嚷嚷道:“你干嘛又打我,又不是我得罪了你。”
文娇蕊性子上来了,哪管是谁惹的她,遇到谁就拿谁出气。文桢嵘被打了好一会儿,才捏着文娇蕊的手腕制住她。此时文娇蕊已经哭的满脸眼泪,看起来又可怜又狼狈。
文桢嵘看着这样的姐姐,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冷静一些。”他松开手,道:“你自己不乐意,老往我身上撒气干什么。咱们不都说好了么,若是无缘遇上,那就罢了。”
“可是遇上了呀。”文娇蕊哭着道。
“你遇上谁啦?你这不也没遇见铭表兄啊。再者,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公孙明筠么?遇到了她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呢?”文桢嵘颇有些不解。
文娇蕊捂着眼睛,哽咽了许久,哑着声音道:“无论什么东西,只有经过她的手,阿铭怎么也会多看几眼的。”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委屈了起来。她们文氏这一行,打着探望姑母的名义来的,实则打得是联姻的想法。这几年,文氏在越国内势力发展的并不顺利,文氏想通过联姻借势,进一步拓展壮大势力。其实一开始,族内挑选出来的联姻对象并不是她。她自幼备受宠爱,在众多姐妹里都是独一份的,家里姐妹众多,本不需要她千里迢迢的远嫁晋国。本不需要她的,可她却来了。本来满心期待,可现实却一再落空。到了如今,局势剧变,族内连传数封急信让他们避出去。若是长房掌权,那么联姻继续。若是败了,那他们就直接返回越国。
文桢嵘看文娇蕊哭的伤心难过,心里也有火气,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他没看上你,那是他不知好歹,若是这次姑丈斗不过,他就算哭着来求,我也不让他见你。”
文娇蕊刷的抬起头,大声道:“不会的!”
文桢嵘嗤笑了一声,看向窗外,道:“我看可不一定。咱们且看着吧。”
文娇蕊随着文桢嵘的目光朝外看去,正好看到一队持着卫兵巡城。卫兵手里长矛的茅尖儿泛着冷光,看的她突然心里一寒。文桢嵘的话让她倍感不安,她的手抓着裙子,捏了又捏,紧紧的攥着。
她看了文桢嵘一眼,抿了抿嘴,犹豫了几回,最后开口道:“阿弟,有件事,若我求你,你会不会答应我?”
王都内城东,昭玟公子府
深宅庭院内植满了松木,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松香。
“你说谁来了?”公孙秋华听了婢女来报,挑起了眉头。此时她挽着袖子在墙上画彩画。
婢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非年非节的,她来做什么?”公孙秋华嘟哝一声,将笔搁下,整了整衣服,前往待客的花厅。她快步来到花厅,迈进花厅的大门后,秋华便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迎上去,道:“阿筠,稀客呀,你怎么来了?”秋华是个热络的性子,她上来便拉过明筠的手,拉着她坐下。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手也冰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秋华主动问道。
“秋华姐姐。”明筠开口道。
“你且说。”秋华道。
“有一事想先问你。你可记得古庸国后裔风元,他曾献了一颗丹丸与祖父。后来年宴的时候,祖父将那丹丸又赐给了叔父。”
秋华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她朝婢子暗暗看了一眼,婢子朝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