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氤氲水雾心事绕
人到了。
文娇蕊一见到大夫人便用越国话甜甜的喊了句：“姑母”。
久别故国，乡音难再闻，这一声“姑母”瞬时勾起了大夫人浓浓的思乡情，她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姑母，您怎么哭了。看您这般，我心里也怪难受的，都怪我，惹的姑母伤心了。”文娇蕊红着眼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这会儿开始说周王室的雅言了，不过仍是带着一股软糯的越国口音儿。
文芮哭着笑道：“是我思乡心起，一时难控，怪你做什么。”
文娇蕊抿了一下唇，低低的道：“赖我嘴笨，总也不习惯说雅言，这才惹得您........”
大夫人嗔道：“哎，你这孩子啊。”她回想起自己刚嫁来晋国的那段时候，感叹道：“当年我也说不好，一开口就觉着别扭的紧，可说着说着也就习惯了，现如今，别说是雅言，连土语都会说了呢。”
娇蕊和大夫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热切。文桢嵘暗中撇撇嘴，趁人不注意往文娇蕊的脚跟上踢了一脚，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气音儿道：“你就装吧。”
文娇蕊被文桢嵘踢到了脚后的筋骨上，忍不住轻叫着踉跄了一下。
大夫人忙问：“娇蕊，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文娇蕊直摇头：“姑母，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文桢嵘假意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啊？”他皱着一张精致绝美的俊俏脸对大夫人道：“姑母，姐姐知道您盼着见到家人，所以一路上紧赶慢赶，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现在终于见着您了，心里的石头落地，就撑不住了。姑母，这一路，连我一个男儿都觉着劳累，更别说姐姐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了。”
大夫人捂住胸口，拉住文娇蕊的手，心疼又感动。
文娇蕊觉着尴尬，又不便反驳，于是低头干笑了两声。
大夫人拍了拍娇蕊的手背道：“好孩子，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你了。姑母给你们准备了一间院子，着人好好的布置了一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等住下了若是缺什么，只管跟姑母开口，咱们是一家人，千万不必客气。”
文娇蕊温顺的点了点头：“姑母准备的定然是最好的。”
大夫人笑道：“等一会儿，我让我身边的荆姑姑亲自带你们过去安顿。晚上等你姑丈回来，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文娇蕊心里一直念着范铭，但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了：“姑母，听说阿铭哥哥去了战场，已经快回来了，不知......”她越说声音越小，慢慢的脸还红了。
大夫人闻此言，脸上笑容更盛：“就在这几日了，就快回来了！还记得那一年诸国上大夫在岜郡盟会，你们祖父特意带了你们一同来。阿铭那年十一，特闹腾，整天带着你们俩个四处疯玩，闯的祸啊，那是一箩筐，数都数不清。”
文娇蕊想起过去，抿嘴笑的甜丝丝。
府里来了两个身份高贵的陌生人，小辈们都比较好奇，晚上的接风宴人来的特别齐。
“娇蕊妹妹。”
文娇蕊听见邻桌的女孩儿唤她，便带着笑意侧头回应。那个女孩儿长着一张甜美玉润的娇颜，一见之下，很容易的心生好感。
“我叫窈窈，咱们小时候应该见过的。”
文娇蕊没有印象了，但多年前的事情她也校不准，就笑笑。
“那时候你只喜欢跟着我大堂兄一起玩，自然不记得我了。不过没关系，咱们现在认识了。过几天，大堂兄就该回来了，到时候看看他还能不能认出你来。”
文娇蕊腆然的道：“这么多年了，估计已经认不出了。”
窈窈笑道：“也是呢，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呢。况且大堂兄现在同阿筠姐姐关系最好。”
文娇蕊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抬起眼眸，疑惑的问道：“阿筠姐姐？”
窈窈笑着讲道：“是我大姑母的女儿，她身份尊贵，乃是公孙贵女。她今日不在的。她住在城郊的山庄，等闲人请不动她，不过过几天呢，是恒儿的生辰宴，冲着大堂兄的面子，她肯定会来，届时你就可以见到了。”
文娇蕊闻言，若有所思。
王都外郊，山庄内
阿薇正在浴池间里忙活着。
这是一汪由碧石雕就的莲花浴池，地面则以昂贵的大理石铺就，池底内凹，两端各有一条水渠，一端引入山泉水，一端将废水排出庄外。主子需要沐浴时则烧水灌满，沐浴后，水就可即时放掉。入汤池浴山泉，这在贵族之家也是件奢侈事，但在这间院子里，却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了。现下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暖呼呼甜丝丝的水汽，水池边儿上铺了朱红色的软垫，明筠泡在热热的池水中，趴在池边儿的软垫上，明筠趴在浴池边儿上把玩着赵稷送她的那根木簪子，垂着眸子出着神。
她旁边伺候沐浴的小婢子不断舀着热水轻轻的浇在明筠的背上。阿薇从墙边儿的置物格上拿出一个黑瓷瓶子，里面装着的是淡黄色的油状物，她往水里倒了些进去，顿时满室皆飘着清幽的茉莉花香。
明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水里沉了沉，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阿薇见状，笑问道：“主子有心事？”
明筠在水里，哗啦哗啦的摇摇头，不说话。
阿薇笑容渐渐扩大，凑近来用气声问：“主子，可是和赵——”阿薇没说完，明筠撩了一捧水，泼向阿薇，佯怒道：“不准说！”
阿薇忙用袖子遮住脸，笑起来，道：“奴婢不过是说了实话，您却拿泼我。看来奴婢可是猜对了！”
明筠又舀了一捧水泼过去，明筠一泼，阿薇便躲。一时间浴池间笑声不断，等二人闹够了，明筠瞥见自己肩膀上的疤痕，笑容又淡了起来。
“看来是去不掉了。”明筠道。
阿薇摸了摸明筠的肩头，叹道：“这印子看着稍微淡了一些，可还是很显眼，等一会儿药膏多抹一些。”
明筠的肌肤雪白细腻，本似美玉无暇，可如今几道可怖的长疤缠在肩头，泛着肉紫色。阿薇一手将明筠带大，日日小心伺候，一丁点儿磕碰都不舍得，现在可好，全毁了。这种感觉好比精心雕琢数年的白玉，好不容易要完工了，却生生的摔掉了一个角。
明筠也摸上自己的肩膀，又顺着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虎牙坠儿，闭上眼睛将身体慢慢的沉入水中。
至深夜，明筠一直睡不着。繁杂的心事扯着她，让她的脑子一刻不得闲。身上散着清凉的药味儿，初抹上时闻着香，到后期气味散尽，却能嗅到一丝酸涩的苦味，虽不算太难闻，却也绝说不上好闻。
她侧躺着、团成一团那样缩在帐内的一角。今晚是阿薇值夜，她在地上打着地铺，盖着绣花被的她睡得十分香甜。室内十分安静，明筠能清楚的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人一睡不着，就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比如现在，她脑子里可谓是乱七八糟，很多事情都在她脑子里打转儿，搅的她心烦意乱。
她想了一会儿那天的事，又想起了厉羽。想来想去，她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床将阿薇摇醒：“快点儿起来，给我磨墨。”
阿薇睡懵了，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被拉了起来。她迷迷瞪瞪的瞪大了双眼，强打着精神一圈一圈的替明筠研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明筠捏着笔，笔下是一张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