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吾非君子仇必报
明筠毕竟受了伤，在马车里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范妙姝与她不在同一车，下车时见明筠睡着倒是好一个心慌。她伸手摸了摸明筠的额头，觉着体温正常，并没有发烧只是睡着了这才缓了缓神色。
到此时，范妙姝与大司农夫妇的帐还没算完，不过这后续发生了什么事儿，明筠自是一概不知，直到次日头晌她才被一阵锐利的疼痛强行唤醒。一睁眼，原来是有人正帮她换药，应该是医女。金红色的绸面被，层层叠叠的藕荷色织金床幔，这是她的卧房，她回庄子了。
“阿筠，你醒了。”
“璐姐姐？”明筠刚醒还有些迷蒙，但不难分辨出这是翟璐的声音，她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按了下去。
翟璐道：“躺好，正换药呢。”
药粉洒在伤口上，锐锐的刺痛让明筠彻底清醒过来，这时她才发现给她敷药的人不是医女也不是什么别的人，正是翟璐。再仔细看，翟璐此刻正着一身朴素，素蓝色的窄袖袍，料子还成，可没什么花色，一头乌发挽起，只插一根样式简单的白玉花簪。
“璐姐姐？”明筠印象中的翟璐，向来都是端方守礼的模样，行止间一举一动皆有规矩，衣着上更是时刻秉承着贵族女儿家该有的仪制，繁复、华丽、雅致，从不像今日这般、过于简单，甚至有些随意？
翟璐看明筠那疑惑的眼神笑了起来：“行啦，别盯着我看了，我答应了舅母，直到你伤口痊愈为止，都留在山庄里照顾你。”
明筠的眼睛眨巴了眨巴，问道：“你是说，你这一段时间都会留着庄子里陪我？”
翟璐笑道：“怎么，不乐意？”
明筠连忙勾住翟璐的手指：“乐意乐意，太乐意了。”
翟璐笑着轻嗔了一声，轻轻拍掉她的手，道：“都说了不许乱动。”她的指尖儿软软的，动作轻绵，很是熟练。
“姐姐？”
“嗯？”翟璐很认真的一点一点的帮她清理伤口，听见明筠喊她，带着笑温温的回应了一声。
“你以前也帮别人换过药么？”
翟璐笑着实话实说：“没有。”
“可是不像啊。”明筠不太相信。翟璐抹好药粉之后，拿起一块白棉布：“身子起来点儿，我给你包一下。”
明筠乖觉的听翟璐指挥，抬起一点儿身子，让翟璐将白棉布从身子底下穿了过去。她一边仔细包扎一边道：“没骗你，人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呢。”她笑了笑：“这猫啊狗啊的，我倒是常亲力亲为。”
“好啊，原来我和猫狗一个待遇。”
“就当是咯。”说完，翟璐用白棉布的尾端在明筠的肩头处打了一个漂亮、工整又繁复的结，拍拍手：“好了，大功告成。”
明筠低头瞧了瞧那个极美观的结，啧啧的摇头道：“我瞅着可以在上面加颗珠子。”
翟璐听了竟认真的考虑了一瞬，道：“是个好主意。”
“别别别，我随口这么一说。”明筠赶快转移话题：“对了，姐姐，这两天你有没有听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儿？”说着，她盘腿坐了起来，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
翟璐立刻意会，亦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范邸内
“咔嚓”一声尖锐的脆响，地上又添一堆新的花瓶碎片。几个下人跪在碎片的中央，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躲闪。桌案之下，缩着一只体格壮硕的狗。这狗叫银豹，平日里见人就咬，凶的很，可这会儿却躲在角落里温顺如羔羊，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出。
屋里头凡是能砸的都砸了个差不多了，窈窈终于停了手，她以手撑桌，愤恨着、喘息着。抬起脸，前头摆着的是座缠金海棠纹青铜妆台镜，镜面光滑明晰，清楚的映照出窈窈如今的面容。
“啊——!”窈窈尖叫了一声，一手捂住脸，一手激动的将妆台上摆的所有物件都扫到地上去，神情十分激动。不过这也难怪，不论换了哪个女孩儿，若是忽然长了一脸密密麻麻又痒又痛的红包，怕都是会疯的。
“搬出去，把镜子给我搬出去！我不想看见！”窈窈尖声喊道。下面伺候的人动作不敢有缓，窈窈话音儿一落，立马就来抬。
一身红疙瘩，奇痒难耐，窈窈忍不住的想去挠。贴身大婢女秋木上去紧紧的将窈窈抱住，哭着求道：“主子，不能挠，千万不能挠，医师说过了，破了一定会留疤的。让奴婢再给您涂点儿止痒的药膏吧。”
“那还不赶快！”
窈窈反手狠狠的给了秋木一巴掌，因为心里带着火气，手劲儿有些大，直接将她捆倒在地。地上满是破碎的瓷、瓦片，边缘锋利的紧，秋木再抬起手时，那双手就已经不能看了。来不及拨开嵌入肉里碎瓷片，秋木用裙子混乱擦了擦血，拿出床头上搁置的一罐药膏。
窈窈嫌她手上有血污，骂道：“给我滚开，你，去把青露给我叫过来。”
青露和三房其他庶出的女孩儿们住同一排厢房，不过是角落里的最末间，隔壁就是堆放洒扫杂物的地方。这屋子经久未修，窄小破败，光线不佳，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暗沉沉的。
秋木进屋时，青露正坐在一面镜子前发呆。那面镜子从中间裂了条大缝，寓意极不好，但这却是她唯一能照清楚人影儿的镜子。她听见秋木进屋了的声音，但她依旧像是个木头一般，继续发着呆。
秋木面无表情的道：“主子叫你过去。”
青露像是被惊了一下，瑟缩了起来。
秋木催促道：“主子今天心情格外不好，还不赶快起来。”
青露低着头颤悠悠的道：“格外、不好，会怎么样？”
秋木顿了顿道：“去了你就知道了，今日且小心应付吧，这么些年，不也该习惯了么。”
青露的身体忽然有些痉挛，她突地狠狠咬住自己的大拇指节儿，使了很大的劲儿，直到身体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喘着粗气松开了口，只见拇指旁的肉厚部分被深深的咬出了上下两排青白牙印儿。
“走吧。”青露站了起来。
出了屋子，沐着阳光，她眯起眼很不适应，比起亮堂，暗处的角落更能令她心安。她面上也有些红疙瘩，但不多，零星的几个罢了，不像是窈窈，满身满脸的那样严重。
这是罪过，大罪过。
果然，窈窈看见青露之后，愈加的怒不可遏。
同样是被虫咬，凭什么她破相了，而这个低贱的反而没什么事儿，窈窈心里怎么可能平衡。青露看着长姐的眼神儿，腿肚子僵的要抽筋儿，顺势在门边儿的位置跪了下去，趴扣在地上。她趴在地上似是怕极，肩膀一耸一耸，声音听起像是哭，可这个时候若是从底下看，会看到青露那近乎扭曲的笑。她平日里被呵斥打骂惯了，在府里比下人都不如，长姐没事儿也总以折磨她为乐，心里恨极却无力反抗。今日虽知逃不过一场虐待，但是看到窈窈的那副样子，心里爽快的要命，她祈祷着窈窈的脸全部烂掉，最好再染上什么病赶快死了吧。
窈窈过去蹲下，卡住青露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青露表情收的极快，立马就是一副哭丧脸。
窈窈问：“你说说看，怎么这么巧？”
青露知道长姐指的是什么，她们是在青鹤山的时候被咬的，开始只是几个小红包，像是被蚊虫叮咬似的，根本没在意，却不料，只一个晚上，这虫毒就扩散开来，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根据医师所言，她们皆是被一种叫做黑角虱的毒虫咬的，而这种虫只生活在山林的灌木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