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秋风起兮故人至
经过城门口时,他看见了明筠主仆几人,眼睛不由一亮,想要策马奔去,却碍于军法不能如此。军令如山,即使他是范氏的嫡长孙也不能轻易违之。
明筠远远的朝范铭挥了挥手,对着范铭爽朗的一笑。中行礼瞅见了,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用胳膊肘拐了范铭一下,啧啧的道:“那个是谁,那个是谁,不得了,隔着那么远我都觉着漂亮。”
范铭毫不客气的回了中行礼一肘子,颇为用力,带了三分怒意道:“滚,收起你的狗眼。”
中行礼不仅不气,反而笑的更厉害,打趣道:“哎哟呵,那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
范铭哼了一声,只仔细的看着明筠,连一个眼神也不赏给中行礼,没声好气的道:“知道你还不赶快闭上嘴。”他总惦记着明筠昨晚上打的那三个喷嚏。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朝着明筠亦是爽快的一笑。
中行礼只一个劲儿的放声大笑,惹得一旁的赵氏世子赵无恤频频蹙眉。
待大军消失在城门之外后,明筠也松下一口气,摁着脑袋躺回了马车,枕着阿薇的大腿抱怨道:“脑壳子疼的厉害。姑姑,给我揉揉。”
阿薇一面心疼的替她揉按,一边又忍不住唠唠叨叨的讲道:“既然头疼,早上就该留在府里好好歇着,说您也不听,偏偏就要跑出来送。这下子,可遭罪了吧!”
城郊的路不平整,处处都是小土坑、下了雨一片片全是小水洼。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的,明筠闭着眼睛只觉着天旋地转。
她闭着眼,紧紧皱着两条秀气的眉头,回道:“头疼而已,又没有大碍。”
阿薇叹气道:“您就是嘴硬罢了。真当难受的不是自己呀?”
明筠笑了起来,嘴唇微微有点儿发干。她一边皱眉一边笑道:“难受是难受。我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嘛,要不让他看着我活蹦乱跳的,他肯定总是有心事,我还不知道他?”
阿薇轻轻的给明筠按着头上的穴位,低低语道:“奴婢也知道,可就是不忍心看您遭罪罢了,主子也别嫌奴婢聒噪。”
明筠仍旧闭着眼睛,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嫌过你了,我宠坏你了才是真的。哎,我最多也就是头疼脑热,遭点儿小罪,可是阿铭他去的可是战场,刀剑无情,刃那么利,一丁点儿闪失就会要命。”
阿薇闻言也叹了口气,道:“主子也不用太过忧心,老大人肯定是不舍得让君子真的去冲锋陷阵,最多也就是历练一趟吧。”
“外祖是不会的,可阿铭他、他未必肯听外祖的话。”明筠微微睁开了眼。头疼渐渐加重,她感觉自己的血管在砰砰的跳,脑袋又疼又涨,也就不说话了,再次闭上眼睛忍受着由于颠簸带来的晕眩。
这一次风寒来势汹汹,明筠足足在床上晕乎了四五天,一碗碗药喝下去感觉嘴巴里都是苦的。
“我要吃糖。”
明筠病的晕乎乎,躺在床上如此说道。
阿薇递来一块芝麻糖。
“不要,我不吃这个,这个不好吃。”
阿薇问:“那主子您想吃哪种?”
明筠侧着躺,头深深的埋在被窝儿里,低声的嘟囔道,“我想吃松子糖,我小时候吃的那种。”
阿薇浅浅的抿了下嘴,轻声答道:“好。”主子总是恋旧,一个东西用的越久就越舍不得扔,在吃上也是,总恋恋不忘以前的味道。其实松子糖都是一个味道的,小时候府里做的那种也并无特殊之处,方子都是差不多的。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小,日子快乐单纯,一颗松子糖吃下去不仅仅是甜,还有乐。她记得那时候,主子时而会赏她一两颗,吃到嘴里去,一颗心直甜到云端里去。
不像现在,甜是有了,乐却没了。
明筠其实很不喜欢住在范氏,病情稍一好转,就立马回了山庄。庄子上清清静静的,眼所见、耳所闻的都是自然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不像是范氏,压抑束缚,处处藏着阴私诡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自范鞅随军出征后,范氏就由她范吉辉暂时当家作主,打理一切大小事务。这也不是他头一次代父理事,只不过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操心劳累。
事儿是一桩桩、一件件,可人却越来越不好调配,也越来越不可信任。其实这种情况这几年一直都有发生,随着范鞅年事渐高,范吉射也是动作频频,不少家臣、幕僚都被他笼络在手。
先前由于父亲坐镇家中,他倒是不敢过于造次,可如今父亲远赴鲁国,这样好的机会范吉射又怎会不好好利用起来?
秋风起,叶儿黄。不知不觉间,春去秋来,几个月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现下已经是九月末了。
天气微凉,树上的叶子卷曲、发黄,顺着萧瑟的秋风颤悠悠的被吹下枝头。
在新绛城门口,一队车马悠悠的驶入,令牌一亮,畅通无阻。
玄衣少年骑一匹黑马,走在车队的前方,神色微冷。
那是一张俊逸非常的脸,剑眉微扬,鼻梁俊挺,一双眸子黑亮、炯炯,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模样,只不过他那冽冽寒冬般的气质倒是让人生畏,不敢随意造次。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后方马车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精神气儿十足的虎牙男孩儿从车窗处探出半个身子来,兴奋的直吆喝:“阿兄,阿兄,这里就是王都么?好大啊,你看那边那边。”男孩儿,或许应该称之为小少年,他年纪大约在十三四岁左右,皮肤白净,星目璀璨,模样俏生生的好看。他与马上的少年长相很是相似,一看就是兄弟俩,只不过两人的神情上却大相径庭,一个是沉静深邃,一个却跳脱不羁。
虎牙小少年名叫赵祁,他扒着车窗的檐子使劲儿朝外张望着,兴奋之情难以言表,马车往城里驶去,只见越来越繁华热闹,赵祁拍打着车壁道:“诶,阿兄,阿兄,你把车队停一下好不好,好不好?”
赵稷抬眸,瞟了赵祁一眼,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我不!我就想下去,阿兄,我就下去逛逛。你就放我下去逛一逛吧,我还从来没来过王都呐!”赵祁的性子,说的好听些是百折不挠,说不好听就是缠头赖皮。
赵稷沉声训斥道:“又不是只住一天两天,过了今日,你有大把的时间出来逛,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今日你哪儿也别想去,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赵祁哪里听得进去,依旧缠头的道:“可我就是想今天逛嘛,你看马车都走到这儿了,就让我下来看看,又不差这一会儿。”
赵稷依旧不许。
赵祁一下子就上了倔脾气,嘴巴撅的老高,重重的哼了一声,扒住车檐竟准备从车窗里跳出去。
你不让我走,我自己走!
奈何,刚拿出来一条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底方抄入,紧紧的擒住了自己的脚踝。
不好,要坏。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平衡点,赵祁一下子倒着被掀入车内,脑袋撞在车内木质的坐榻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啊呀!”赵祁惨哼一声。
脚还握在他阿兄的手掌心儿里,赵祁试探着往里缩了缩,但那只手如钢筋铁骨般的,毫不放松。
赵稷就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用了几分力气将脚腕儿往一边弯折,于是乎他就如愿的听见那赵祁那小子扯着嗓子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