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河畔别时春料峭
曲沃外郊,长河之畔。
料峭的春风拂过,衣袖随之飘飞鼓动。
明筠一身缟素,同范思苓与顾顺面对面站着。
明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城里怕是翻天了,你们抓紧时间,赶快走吧。”
范思苓抓住明筠的手,微微垂眸,含泪言道:“阿筠,多谢你,若非有你帮忙,我们两个恐怕也没有那么顺利。”
明筠摇了摇头,苦笑不已,道:“不用谢我,我帮你是有私心的。我本想,若是能破坏这次联姻的计划,或许曲沃能暂时平静。只是没想到,回到曲沃的当天,父亲就,呵,总归是我太天真。”
范思苓见明筠那一张苍白的脸,心疼的喊了声:“阿筠。”
明筠压抑着泪水,眼眶火红,她侧仰着头看向湛蓝色的茫茫苍穹,道:“我总有一丝侥幸,总觉着父亲同母亲之间不至于那般绝情。我私心总是盼着他们能和好的,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有多羡慕那些父母恩爱之人,一家人在一起,既热闹又开心。可我,连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都难。”
范思苓抱住明筠,也落了眼泪。她抚上明筠的头发,一下一下安慰性的摸着。
明筠将头扣在范思苓肩头,轻浅浅的道:“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范思苓哭道:“我知道,我知道。”
明筠紧紧的回抱了范思苓一下,抬起头,竟是满脸的泪痕。范思苓伸手帮明筠将眼泪擦干,亦流下了眼泪。
明筠红着眼圈儿笑了起来道:“你哭什么,马上就要双宿双飞了,不能哭。”她抬手将范思苓的眼泪擦干,轻声道:“好了,快收住泪,上马走吧。我那位兄长他并非是聪明人,料想他一时半会儿还怀疑不到我身上。你们趁着这个机会,有多远走多远。不必担忧我,轻易也没人能动我。”
范思苓紧紧握着明筠的手道:“那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明筠点头:“知道了,走吧。”
顾顺将马牵了过来道:“我与阿苓商量过,以范氏的势力,晋国肯定是不能呆了,所以我们俩打算去卫国。”
“卫国。”明筠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
顾顺颔首:“对,我有一至交好友乃卫国大夫之子,他传书来说愿意给我们一容身之所。”
明筠喃喃道:“好巧,竟也是卫国。”
范思苓问:“阿筠,怎么了,是有何不妥吗?”
明筠忙摇摇头,看着面前此二人,沉吟片刻道:“并不是有何不妥,而是有一件事。”
范思苓与顾顺相互看了一眼。范思苓问道:“何事,可是需要我们帮忙?你与我们二人有大恩,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算是粉身碎骨,吾二人都义不容辞。”
明筠浅笑了一下道:“这话我听着心里暖呼呼的。”
范思苓正色道:“我说这话是当真的。”
明筠苍白的脸色挂出一点点笑意,道:“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难事,但与我,却是要紧事。你也知道的,我父亲出事前,将我的弟弟朔儿送走了,这事儿做得秘密,无人知道他被送到了哪里。”
范思苓心思玲珑,立马就猜到了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被送去了卫国。”
“然也。父亲留了消息给我,是送去了卫国上大夫公孙大人处,你们到了卫国,若是有机会,帮我看看朔儿。”明筠说着从脖子上取出了一个虎牙吊坠儿,塞到范思苓手心儿,道:“这个虎牙坠子是信物,我与弟弟一人一个,他看了会知道的。”
“我母亲对他生母季夫人恨之入骨,如今他人不在府中,我母亲暂且不能拿他如何,他若是回来,我母亲必然容不下他。我现在势单力微,届时他日子艰难不说,或许还保不住性命。所以,你们帮我带句话,让他暂时在卫国好好生活,隐姓埋名,韬光养晦,等我将来能护住他的时候,再谋回国之事。当然,如果到时候,他不想回来,当姐姐的也不会强求。”
范思苓正色道:“好,我一定将话带到,阿筠你放心。”
顾顺道:“阿苓,时候不早了,上马吧,我们该走了。”
范思苓点了点头,在顾顺的帮助下上了马。
在马上,两人一起对着明筠深深地施了一礼道:“阿筠,就此别过了,若是日后有缘,定有机会再相见。”
明筠道:“走吧。”
“驾——!”
骏马奔驰,飞蹄踏尘,两人沿着长河而去。
明筠站在河边,目送着两人。
“主子,他们走远了,我们也早些回去吧,时间长了怕惹人疑。”阿薇走了过来。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明筠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滚滚流水,怅怅的道:“也不知这条河水最终会流到哪里?”
阿薇道:“奴婢也不知道,大概很远很远吧。”
“走吧。”明筠冷冷淡淡的说道,“该回去了。”
如明筠所料,公子府因为范思苓的失踪,上上下下正闹得鸡飞狗跳,人马是一队一队的派出去,整个曲沃城都要被翻过来了。
公孙晟很是不甘心,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人在自己的别院里就逃走了。他亲自领着人白天黑夜的找,但几天过去,依旧没什么消息。
“可恶,真是可恶!”
公孙晟坐在左下首,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他的对面坐着夏款,范妙姝则坐在上首的位子。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支着头面有不耐的看着公孙晟发脾气。
时辰不早了,她面色疲倦的摁着额头,闭着眼睛,声音沉沉哑哑的道:“找不到就算了吧。”
公孙晟怒道:“这怎么能算了!母亲,聘书已下,她就是我的女人,竟敢与他人私奔!这口气,我忍不了。”
范妙姝哑着道:“你如今好歹也是曲沃君了,总要注意下脸面,你这几日风风火火的四处搜人,大家已经议论纷纷了。你莫不是想闹到人尽皆知,届时你的脸可往哪儿搁?”
公孙晟压着蓬勃的怒意道:“可是母亲,难道这口气,我就这样吞下去么?”
范妙姝微微挑眉道:“范思苓毕竟是我们范氏的人,她这样行事虽然可恨,但传扬出去,我们范氏的脸上可不光彩。你想寻人我不阻止你,你大可以私底下安排人去,可是明面上,你莫要再大张旗鼓了。”
公孙晟虽然怒火冲天,但是他畏惧范妙姝,不敢在范妙姝面前发作,只能尽量克制语气,干硬着嗓子道:“那母亲您说,现在这事儿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