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还好，车上有空调。你热不热？“遥远恍惚了一刹那，然后抿着嘴，若无其事地笑道。
”我？不热。“陆沉在心里苦笑：我的热不是冷气能压制的。
陆沉一直注视着方向盘，准确地说是方向盘上的那只手。但是那种手的主人双目注意的只有前方的路，心里想念的人也不是身边的含情脉脉看着她的人。
遥远在打哈欠，陆沉看在眼里，但是他想询问，又怕自己过分的嘘寒问暖有所僭越，并且遭到怀疑。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一问：“当律师是不是都睡眠不足？”
“嗯，律师是挺辛苦的，但是我接受的案子不多，其实几近于闲赋了。”
“那挺好的。”
“不过其实我希望自己能为自己的事业忙到昏天黑地，喜欢那样的感觉。”遥远又打了一个哈欠。
“希望？”
“你是问我为什么希望那样，还是只是希望，却没有做？”
“其实都有。姐姐愿意告诉我吗？”
“前者是因为人总是有雄心壮志的嘛，都想成就自己的事业。后者呢，是因为总有一些事情桎梏着你，所以你无法大展拳脚。”
“我觉得姐姐很了不起。”
遥远听到突如其来的赞美觉得受之有愧：“何来了不起呢？”
“姐姐家的经济条件完全不需要你再做打拼，但是你非但没有做阔太，反而有自己的追求，难道这不是难能可贵的嘛？”
“梦想这种东西就像眼耳口鼻一样，人人都有啊，总不能因为有助听器就甘愿失聪了。”
“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姐姐向来很随心自由，为什么连你都有桎梏，而且这个桎梏，还桎梏到你的梦想了？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摆脱它。”
“又不能说是桎梏吧，大概只是爱的羁绊吧。”遥远甜蜜地笑着。
“因为边先生？”
“一半吧。”
“姐，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
”只是关心我。我知道。你相信吗，你心里想的我洞如观火？“遥远想吓吓陆沉，她觉得陆沉这样不苟言笑，这一路上实在尴尬。因为他也不玩手机，一直盯着自己的计程器，可见归心似箭。
”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你一定在开玩笑。“话虽如此，但是陆沉还是做贼心虚。
”对啊，我之前辅修过心理学——因为打官司嘛，实质上就是和人打交道，你要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既要善其身又要济他人，关键是游走在法与道德的交叉处，如果不能洞明别人的心思，就会陷入动辄得咎的困境。“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陆沉已经慌了，他从来不质疑遥远的话，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撑下去。
”你看着我的眼睛。“遥远一本正经地要求。
在四目相接的刹那，陆沉的心口瞬间布满了成千上百只蚂蚁，它们密密匝匝，攀爬与跌落，他仿佛听到了蚂蚁发出的摩擦声。
”你慌了，眼神在闪躲，你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让你寝食难安，虽然它本身并不是不可见人，但是因为特殊的现状，它失去了理直气壮的存在理由。“明明是漏洞百出的台词，但是在遥远精炼的演技下大有以假乱真的趋势。
陆沉的心口上的蚂蚁撕咬起来。他身上的火不动神色地燃烧着他的肉体。
”姐，其实，那个。“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既然遥远已经发现了自己深埋于心的情愫，他决定豁出去了，倘若这个会让他们之间产生隔膜，甚至雇佣关系也难以为继，陆沉也听天由命。
”你别紧张，我没有要拆穿的意思。“这样关键时刻，绝对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万万不能捧腹大笑，否则功亏一篑，遥远在心中提醒自己。
“我，我，我——”陆沉自以为自己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会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再是没想到在遥远三言两语的刺激下就手忙脚乱。
“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暖暖见陆沉的脸色已经铁青，只好适可而止。“姐姐和你闹着玩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单纯，还信以为真了。”
“你当真是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真的能有洞察人心的本领了。”
“我要是这么厉害，现在就不坐在这里了。你就这么信任我吗，我说什么话——”
“对，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哈哈哈，你可真是太可爱了，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样的陆沉，比我当年还要好骗。”
“不，你一直都很聪慧。”
“一直，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还互不相识呢，哪有什么一直？”
“你为什么说自己好骗？”
“三言两语就被骗到了边家啊，而且一辈子逃不掉了。”遥远大笑道。
但是陆沉又断章取义：“你是被骗到边家的？”
遥远看着一脸惊恐的陆沉，只好将自己嫁为人妇的过程概括一下：22岁，当时我大四，考研失败了，所以只好出来找工作，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便成为了燃燃的家教老师，然后又和边战日久生情——算是吧，就这样，初恋，结婚，就差生子了。
情节不重要，关键是“阴差阳错”究竟是怎么个“阴差阳错”法。陆沉有一种预感——这里面一定有一个漫长的故事。但是言多必败，他知道今天已经出丑够多了，不能一错再错了。“反正当时就很傻啊。现在机灵多了，都能游刃有余地将一个清华大学的高材生玩弄股掌了。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我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样的一面。“
”或许你看到的那一面是假的，这一面的真实性也有待商榷吧。因为人都是多元的。“遥远继续说道：“那么你眼中的安遥远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永远是一个姐姐。“在我眼中，姐姐是最美好的称呼。圣洁的姐姐，可是陆沉不敢加上这个形容词。因为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这个词的使用就会显得太过突兀，与随便，还有敷衍和作假的嫌疑。
”然后，然后——“然后是世间所有褒义词的凝结体。但是”完美“这个词太俗套了，根本不能完美地体现陆沉内心对遥远的定义与仰慕。
”这样吧，我就用一种植物来形容可要吗？“
”这么诗情画意的吗？洗耳恭听。“
天山上的雪莲吧。陆沉还是觉得这个必须已经被用滥了，遥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本来就是无与伦比的，如何能轻易用一个简单的个体还形容或者烘托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