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初遇不知相思苦别离却上眉梢头
夜惹尘闻言却没说话，只将那酒杯拿在手上反复打量，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酒上。他的眼中心中满是夜惊寒，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弋娘见状没有打扰他，只命人点了一支香。淡淡的香散开，弋娘玉手抚上琵琶，一曲《静相思》隔空响起，如静夜中最绚烂的花火，悄然绽放。
楼外明月高悬，繁华的帝京迎来了它最璀璨的时光，而楼内却是琵琶清扬，一片祥和。
弋娘渐渐沉入了琵琶声中，她的心事也不觉透过琵琶声宣扬了出来。女子久居深闺的幽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甘，不被夫家接受的委屈……
夜惹尘听着弋娘的琵琶声，不觉也勾起了他自己的愁思。阁中的气氛一下子忧伤了起来。
一曲终了，弋娘的白纱下晶光一闪，再没了声音。
“弋娘可曾有心上人？”
弋娘闻言浅浅一笑，自嘲地说：“什么心上人，呵呵。哪怕你再在乎他，终也斗不过命运，终也成不了姻缘。”
夜惹尘闻言抬头看了眼弋娘，心中不免也有些悲凉，淡淡地问道：“弋娘何出此言？”弋娘低下了头，苦涩一笑：“自古富家女，从小虽尽享富贵，但又有人几人逃得出政治联姻的命运呢？哪怕他万般不甘，但为了家族荣耀，还不是只能委屈自己，去嫁给一个自己素昧平生的人？！毕竟，谁也不愿自己被扣上‘自私’的帽子。”
夜惹尘闻言却皱了皱眉：“这是你自己的婚姻，是你自己要过一辈子的人，关乎你自己的幸福，他人凭什么道你自私？！你成全了他们，那你自己怎么办，你总……”
弋娘却直摇头，笑得苦涩：“公子不明白，你不是女子，你不会明白的……”
夜惹尘也不愿与她争辩，暗自低下了头，似对自己喃语着：“你亦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明白这些呢？”
仰头又是一杯浊酒下肚，只是夜惹尘再不愿多说什么了，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夜惹尘抬眼看着窗外的光怪陆离，嘴角扬了扬，又酌了一杯，轻声问道：“这样……值得吗？”
弋娘缓缓起了身，走到了窗前，望着脚下人潮汹涌的帝京街，默默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哪有这许多值不值得，不过是无愧于人、无愧于心罢了。毕竟我们不是以个体形式存在于这天地间，我们肩上，担着太多人的荣耀，由不得我们选择……”
向心来时，是弋娘身边一个戴着面纱的侍女替他开的门。因着那侍女身上的忧郁气息，向心不觉得多看了她几眼，但又觉着失礼，方才避开了目光。
只见屋内一片祥和，与外面的喧嚣判若两界。
见向心来了，夜惹尘起身向弋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青衿阁。
眼见他的半边身子已出了阁门，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转回了身向抱着琵琶出神的弋娘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澈，像极了林中的鹿。”说完也不待弋娘反应便径自走了。
待弋娘意识到忙转头时，却只看见了他侧颜的微微笑意。弋娘呆呆地坐在了原地，许久后也只低下了头苦涩一笑。
那时的他们，还不曾知道彼此之间不经意的一句话，在多年之后的某一天，竟引起了岺朝的一场空前动乱。
夜惹尘走后不久，弋娘缓缓掀起了白纱，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
五官雅致，头点花钿，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自翠。一声幽叹从她口中缓缓吁出，她的素手久久置于斗笠上，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她身边那个戴面纱的侍女则抚了抚自己的面纱，终是没取下。
屋内悄无声息，两人各怀心事，爱情和仇恨的种子，却在悄然生长……
幽深的宫墙黑暗而漫长，一辆马车疾驰在幽静的辇路上。
车内，夜惹尘一脸阴沉。
据向心的暗查，果不其然，今天白天就有宫中的人去了靖王府，且此人竟是他的嫡长姐夜衾潺。夜惹尘的拳紧紧攥了起来，一旁的向心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夜衾潺与夜惊寒自小便相识，只是一直没有大的交集。两人同样高傲，同样惊艳，但自夜惊寒与夜惹尘相恋了以后，两人因着此事却已不止一次红过了脸。偏明帝是不喜夜惊寒的，而夜衾潺自小惯于听从明帝，渐渐的，夜惹尘因夜惊寒与皇室的人也离了心。但平日的倒也罢了，夜惹尘为了皇室的安宁也一直是回避他与夜惊寒的问题的，只是今日皇室公然向靖王府的人施压也确是触怒了夜惹尘，他决意将此事做个了断。
许是弋娘的话对他也有几分触动，总之，当马车行至禁行路段时，夜惹尘已平静了下来。抬头看着前面巍峨的素心殿，夜惹尘虽有些感慨，终也走了进去。
素心殿内。
明帝一夜未眠，此时也有些精力不支，扶着额的手也有些颤抖。夜衾潺亦陪侍在旁。
他们在等太子。
夜衾潺轻轻给油灯拢了拢火，刚想劝明帝休息，一个青衣侍女从旁侧的门进了殿。
观她的衣着，是昭宁公主府的丫鬟。
只见她将手上的茶盏递给了夜衾潺，便静静退到了一旁。夜衾潺向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将手上的茶盏递给了明帝，又接过了那侍女手上的披风，披在了明帝的肩上。
明帝却突然开口了：“昭宁。”
夜衾潺闻声轻轻应了，将她手边的奏折轻轻理了理。明帝见状眼色沉了沉，似有什么想说，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无奈的长叹：“你怎么还不回，歆岚该等急了。”
夜衾潺没急着回话，反是先唤了那侍女：“悄，去拨一拨火苗，叫殿内暗些。再去添些安神的香，也好叫父皇今夜安心休息。”
夜悄，昭宁公主的贴身侍婢。
“不必了，朕想先等太子回来，还是点些提神的罢。”
夜衾潺却不依，她挥退了那侍女，亲手添了些安神的香进去：“惹尘哪天都可以见，父皇龙体金贵，不要熬坏了才是。父皇还是听昭宁这一回，今夜就好生休息罢。”
明帝看着眼前眉眼清晰的少女，不禁低下了头，无奈而宠溺地一笑，手却自觉地合上了奏疏。
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中，淡香缭绕，叫人的心也不觉得定了下来。
夜衾潺刚要扶明帝去休息，夜惹尘便走了进来。他于夜踏月而来，此时披风上也染了一层华露。
进殿时殿内十分的安静，他看见了夜衾潺扶着明帝，明帝有些疲惫，夜衾潺的眉眼也染着几分不济。
两人显然看见了他，明帝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夜惹尘没说话，也没向明帝行礼，只一直盯着夜衾潺。夜衾潺也没说话，只静静得与他对视着。
忽得夜惹尘走上了阶，直直地向着夜衾潺走去。一旁的夜悄眼见夜惹尘心绪不佳，忙出手想拦住他。
夜惹尘明显有些不悦，一把推开了她，低声喝道：“滚开！”
夜悄一时没准备，被他大力一推，身子不自觉向后倒去。
夜衾潺见状也有些恼了，抬手托住了夜悄的腰，助她稳了身形后向夜惹尘轻喝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