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一步错步步错
见下面没人提出质疑，夜衾潺明显松了口气，轻轻转过了身去，深深吸了口气，宣布了出殡。苏静鸢的金棺被抬了起来，沿着铺满白绫的街道，庞大的人群，缓缓移动。
忽然空中飘起了雪，夜衾潺轻轻抬手接住了一片，但那雪又很快融化在了她的掌中。感受着那一点点冰凉，夜衾潺的心情莫名悲怆起来。
一年前，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她的父皇，永远地离开了她。十四年前，亦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她的母后，永远地离开了她。如今，还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她亲手选定的皇后，撒手人寰。
夜衾潺不知道这算不算天道轮回，她所在乎的，所祝福的人，一个个皆离她而去，在生死之间，她是那样的渺小，无力也没有资格，抵抗命运的洪流。
一滴泪无声地从夜衾潺的眼角滑落，随着这漫天的风雪，落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素心殿。
自从上次的大丧之后，夜惹尘便又开始不理政务了，夜衾潺知他心中郁结难解，便也不愿强迫他，此刻正坐在桌前批阅着奏折，却忽听到了殿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
夜悄见夜衾潺眉头微微皱起，便知她心中不悦，赶忙出门去查看情况。夜衾潺却抬手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宫知道是何人。叫他进来罢。”
夜悄看着夜衾潺满脸的憔悴，虽放心不下，但她还是走了出去。
殿外，护国公苏氏正沉着脸请求面圣。夜悄见他来势汹汹，有些担心夜衾潺，但这护国公似乎根本不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就闯进了素心殿。夜衾潺看着苏父疾步走来，心中叹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轻轻吁出一口气，夜衾潺轻声说道：“难为你忍了这许久。”苏父一听倒是一愣，而后冷冷地说道：“臣不敢。只是臣方才痛失爱女，臣身为人父，想要殿下给臣一个说法罢了。关于那日的大丧。”
夜衾潺闻言闭上了眼，桌下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开的了。
那天的素心殿，注定是不平静的。护国公来势汹汹，出言咄咄逼人，夜衾潺本就不在理上，应对得十分辛苦，最后护国公也不愿再纠缠了，一气之下拂袖便离开了。夜衾潺心中总有些不踏实，但又说不上来原因，只是看着护国公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苏府。
“砰！”苏父愤怒地摔碎了手中的御赐茶盏，但似乎心中仍有余怒未消，伸手还想去拿那御赐的花盏。苏母一直站在一边，却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让老爷摔罢，最好都摔碎了，这样我苏府也不用再为明日的生死担忧了。”
苏父本还在气头上，闻言心中一惊，举着花盏的手顿时呆在了空中。
“夫人……”
苏母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走出了房门。苏父见状急了，忙放下了花盏追了出去。
外面起风了，苏母孤独的背影在风中显得愈发苍凉。“老爷，你忘了，忘了我们身为臣子的本分，你为了自己一时的喜怒，置全府人的安慰于不顾。你甚至忘了女儿走的时候曾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如今她尸骨未寒，你就……”
因为苏母是背对着苏父的，因而他看不见她眼角的泪：“我知道你是心疼静鸢，但是如果静鸢看见你因为她惹恼了皇家，她又会作何感想？她在世，为了你与皇家的事情奔劳了一辈子，如今她走了，妾身求你，哪怕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请不要再试图惹恼皇家了。”
看着苏母渐渐走远的身影，苏父陷入了沉默。也许，她是对的，但是，苏静鸢可是他捧着怕摔含着怕化的心肝儿，这叫他，如何甘心啊？
等太平回到帝京的时候已经是天崇两年的孟春时节了。她本就满腹心事，如今看到这里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不觉间就红了眼眶。她这些年一直在边关，因而在京中她是没有宅邸的，如今回京，她便直接去了皇宫。
夜衾潺没有责怪她的私自回京，而是叫她和夜歆岚一齐搬回了长公主府居住。住下来后太平也随夜歆岚去了苏静鸢的东陵，在她的坟前，倔强如太平，依旧哭成了泪人。
寒翠阁。
这里的陈设依旧，只是镜前再无人对镜梳妆。夜惹尘用手仔细地拂过每一件饰物，前尘往事反复闪现。
忽他的视线停在了梳妆台上的一支珠钗上。他颤抖着手将那支珠钗举了起来，心中百感交集。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礼上他送给她的礼物，那一年，是他们相爱的第三个年头。如今，她终于不再需要它了。
夜惹尘感到了莫名的心痛，不经意间手上的钗子就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看着那一地晶莹，笑出了苦涩的滋味……
那天，他走进了她的房间。她背对他侧躺在床上，他走上前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却被她冰冷的语言生生阻住了动作。
“如今，她死了，你，还敢兑现当初的誓言吗？我可以不计较你曾经的背叛，甚至可以不在乎你摔碎了我们定情的鸳鸯佩，只要你点头，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
如果这些话再早半载说出，夜惹尘也许会欣喜若狂，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她隐世，只可惜它来得太晚，现在的夜惹尘，心中再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轻轻低下了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说到底，静鸢都是因你我而死，如今她尸骨未寒，我……做不到。我们……再回不到从前了……”
夜惊寒闻言却一把掀开了被子，那一刻，夜惹尘看见了她眼底的微红：“那你还来作甚？！既给不了我承诺，你又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为何要禁锢我的自由，不让我离开这该死的皇宫？！”夜惹尘看着昔日的爱人，却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有些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也只有在皇宫里，她才是最安全的，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但他不知道，恰恰是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夜惊寒，她轻轻闭上了眼，破灭了所有的幻想：“呵，我竟忘了，你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怎会在乎我这样一个戴罪女子的死活，对于这些，你不过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夜惹尘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语气也沉了下来：“旁的人不理解我倒也罢了，怎的你也如此顽固？”
“我一直便是如此，怎么当初你可以忍受我的无理取闹，现在却不行了？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夜惹尘不愿再与她纠缠，烦躁地转过了身去：“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罢。我……”但后半句话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夜惊寒没有哭，只是手紧紧攥住了被角，眼中的情绪不可名状。现在想来，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已经有了出逃的想法了吧……
夜惹尘想着想着便敛了眉眼，也许，当初他能克制住自己，能再心平气和一些，结局，或许会不同吧。只是现在一切皆落定，所有的幻想，终究只是妄想。
夜惹尘的思绪有些纷乱，恍惚间他想起了明帝临终前交给他的遗诏，眼神中有什么亮了亮，忙转过了身去，却眼前一黑，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向心其实一直站在门外，他担心夜惹尘，见状便想冲进去，衣角却被拉住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见了夜悄。只见夜悄轻轻向他摇了摇头，向心才看见她身后的夜衾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