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两年后,佩雷斯国王和布利昂爵士坐在城顶房间里。那是个和煦的冬日早晨,野地还结着霜,风平雾薄,不会干扰鸽子的视线。昨晚留下来过夜的布利昂爵士穿着镶貂皮的绯红色衣裳。他的马和侍从在庭院中等候,正准备带他回布利昂城堡,不过,动身之前,两人吃了一顿早茶,他们坐在那里,手伸到明亮的炉火前,喝着热香料酒,咬着酥饼,谈论着那个疯子。
“我确定他曾是个贵族,”布利昂爵士说,“他老是做那些只有贵族会做的事,而且他非常喜欢纹章。”
“他现在在哪里?”佩雷斯国王问。
“只有上帝知道了。那些猎犬到布利昂堡的那天早上,他就消失了。不过我确定他以前是个贵族。”
他们啜着热酒,注视着火焰。
“如果你问我,”布利昂爵士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我相信他就是蓝斯洛爵士。”
“胡说。”国王说。
“他又高又壮。”
“蓝斯洛爵士死了,”国王说,“上帝祝福他。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又没证实。”
“如果他是蓝斯洛爵士,你绝不会认错。他是我见过最丑的男人了。”
“我从来没见过他。”布利昂爵士说。
“有人做证说,蓝斯洛穿着衬衫长裤发了疯到处跑,最后给野猪刺伤了,死在修道院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圣诞节。”
“那差不多就是那个疯子跟着狩猎队跑掉的时候,我们那次也是在猎野猪。”
“这个嘛,”佩雷斯国王说,“他们或许是同一人吧。如果是,事情就有趣了。你那个人是怎么跑来的?”
“那是前年夏季远行探险的时候,我像以前一样,把帐篷搭在一片漂亮的绿地上,在里头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我记得那时在玩西洋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吵闹声,我出去一看,发现有个没穿衣服的疯子正在殴击我的盾牌,而我家的矮人坐在地上揉着他的脖子(那疯子差点没把他的脖子给扭断)大声呼救。我走到那家伙跟前说:‘看这里,你这好家伙。你不会想和我对打的。过来,把剑放下来,乖乖听话。’他手里握着我的一把剑,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疯了。所以我说:‘你不该打架的,老小子。我知道,你需要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说真的,他看起来实在很可怕,眼睛通红,活像是连续三个晚上盯梢哪只幼鹰。”
“他怎么说?”
“他说:‘言及于此,汝当止步,勿近我身,如若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倒奇了。”
“对啊,很怪吧。我是说,他居然会说上位语。”
“他做了什么?”
“这个嘛,我那时只穿了一件袍子,而这男人看起来又很危险,所以我回到帐篷里,穿上铠甲。”
佩雷斯国王又递了一块酥饼给他,布利昂爵士点点头接了过来。
“我穿上铠甲之后,”他咬了满嘴食物后继续往下说,“拿了把剑出去,想让那家伙缴械。我不想攻击或打他,不过这家伙是个会杀人的疯子,也没别的办法夺下他的剑。我走向他,就像眼前有条狗那样把手伸出去说:‘可怜的家伙,过来,好家伙。’我以为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
“结果呢?”
“他一看到我穿着铠甲,又拿着剑,就像老虎一样扑了过来。我从没见过这种攻击法。我试着挡下他,而且我敢说,要是他露出破绽,我就会因为自卫而杀了他。可是我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鼻子、耳朵都在流血。他给了我一击,嗯,我整个脑袋都受伤了。”
“天哪。”佩雷斯国王说。
“后来他把剑丢到一边,直直冲进帐篷里。我那可怜的老婆就在里头的床上,身上连件衣服也没穿。不过他就这样跳上床躺在她旁边,一把抢过床单把自己裹在里面,然后就睡着了。”
“一定是个已婚男子。”佩雷斯国王说。
“我老婆发出恐怖的尖叫声,从另一边跳下床,套上罩衫跑到外面来找我。那时我还躺在地上反应不过来,所以她以为我死了。我告诉你,我们还吵闹了一阵子,真是大惊小怪。”
“那他还睡得着?”
“睡得跟木头一样沉。最后我们总算从那一团混乱中清醒过来,我老婆把我的一只臂铠放到脖子下面,好止住鼻血,然后商量了一会儿。我家矮人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他说我们不应该伤害他,因为他是受到上帝护佑的人。事实上,也是这个小矮子说他可能是蓝斯洛爵士。那年有很多传言都在谈论蓝斯洛之谜。”
布利昂爵士停下来,又咬了一口酥饼。
“最后,”他说,“我们把床跟其他东西全搬上马,用轿子把他抬到布利昂堡。他连动也不动一下。我们把他弄到那里之后,把他的手脚全捆起来,以防他突然醒过来。我现在觉得很抱歉,不过依照我们当时的了解,实在也不能冒险。我们把他放在一间舒适的房间里,有干净的衣服,我老婆还给了他很多营养食品让他恢复体力,不过我们认为还是得一直把他绑住才行。我们把他留在那里待了一年半。”
“他是怎么跑走的?”
“我正要说呢,这可是整个故事最精华之处。一天下午,我出外到森林里晃了半个小时,两个骑士从背后攻击我。”
“两个骑士?”国王问,“从背后?”
“对,两个,从背后。是布鲁斯·索恩斯·匹帖爵士和他的一个朋友。”
佩雷斯国王重重拍了膝盖一下。
“那人是个众所皆知的败类,”他高声道,“我不懂为何没有人干掉他。”
“问题是要先抓到那家伙才行。不过,我是在和你说那个疯子的事。布鲁斯爵士和另一个家伙让我处于相对的劣势,你一定也会同意我的说法,而我得很遗憾地说,我最后夹着尾巴逃走了。”
布利昂爵士停了下来注视火光。然后他又打起精神。
“嗯,不过,”他说,“总不能大家都做英雄,对吧?”
“当然。”佩雷斯国王说。
“我那时伤得很重,”布利昂爵士说,发现情节似曾相识,“我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是。”
“那两个人一人一边一路追着我到城堡去,其间也一直攻击我。我到今天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