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夜雪（上）
天突然的就放晴了。
一大早就悬在空中春阳照晒着山间覆盖着的白雪，就算隔老远看着，也能发现积雪已经化了不少，皑皑白色已藏不住那片片的绿意，好像用不了多久，这积了一个冬天才堆砌成的银白美景就会消失了一般。
也对，虽然天气依旧寒人，此时也是春分时节了。
看起来，今天这雪怕是要赏不成了……
“忆儿，又在发呆？”
趴在窗口眺望着远方的我并没有察觉到霍小玉走到了我的身后，便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到了，身体抖上了一抖。
“没……没什么。”
“说谎。”霍小玉盯着我的眼睛：“你是在担心钟离公子吧。”
又是一霎的慌神，咧开嘴刚想解释些什么，坐在后方的李益便抢着出了声安慰我道：“钟离兄虽然是随性之人，但也是有分寸的，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就出门一定也是有原由的。”
因为不知道昨晚和苏漠说的话被钟离听去了多少，我回到房间后我一个晚上没睡好，天微亮又爬了起来去到钟离溪的房门口。并不是想要和他去解释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却还是站在了那里。
只是，还未等我叩响房门，屋子的门便自己开了……
走出来的是收拾屋子的管家，他只是告诉我钟离溪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我问他去了哪里，管家说不知道；我问他交代了什么，管家也只是摇了摇头。
管家倒是尽责，虽然现在屋子里没有他家主子熟悉的人，依旧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们，怕我们干等着无聊，甚至带我们去了书房，让我们随意着打发时间。
只是此时已经快傍晚时分了，钟离溪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我是看玉儿和李益公子恩爱的很，不忍打扰才识趣地走的远了些。”我强打起笑脸看着他们：“而且我也没有在担心我家公子呢，那么大个活人又不可能走丢了，早晚都是要回来的。”
这话虽然是说来骗他们的，却好像连我自己都糊弄不过去。
会回来么？钟离溪他还会回来么？那样突然的出现，现在就这样突然的消失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和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能再说话了，霍小玉微蹙眉一脸担忧地瞧着我，站在书桌前练字的李益也抿起了嘴巴。
明明屋子里还放着炭火盆，我却觉得这周身的空气都被冻住了，寒冷的感觉一寸一寸地刺进了皮肤，让强撑起来的笑脸一点点的坍塌下来……
似乎就要伪装不下去了……
“是么？就算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丢不了？”
书房的门突然被打了开，吹进了一阵此处特有带着梅香的风，带进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他背光站着，带着平日里那种淡淡的笑容，白色长衣亮得有些刺眼。
我傻愣在原地，没能想好要说什么，只是眨了好几次眼睛。
“钟离兄这是去哪里了，这大半日都没个消息。”
“山间雪厚难行，这地方我也只来过一次，便去探了探路……回来的时候迷了路，”钟离溪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不过好在还是回来了。”
“那下次出门多少也告诉你家丫鬟一声，这大半日都恍恍惚惚没点精神，莽莽撞撞的，”李益听罢笑了笑，手中的笔杆指向了我，“弄得这一宅子人都跟着担心。”
“要是丫头不担心，我倒要伤心了。”
钟离溪走向了我，抬起了右手，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不留痕迹的带走了我脸上，不止何时滑下的泪珠。
“所有的一切我已经让管家布置妥当，我们只要穿的暖和些就可以用上路了，”钟离溪抬起了头对着我身后的两人说道：“这个时候上山，应该能在天黑前到山顶。”
“这要赏的是夜雪？”李益放下了手中的笔，来了兴趣。
钟离溪点了点头，“这兴许也是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
李益和霍小玉都离开了房间去添衣物，偌大的书房里就剩下了我和钟离溪两个人，我并不急着走，只是抬眼看着他，刚张了嘴，还没来得说话就被他打断了。
“道歉的话就不必了，现在还是去加件衣裳准备出发吧。”
我站在原地没动，咬住了唇：“生气么？”
“不会。”钟离溪笑容依旧：“也永远不会。”
我一下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我明白钟离溪的意思，他这样回答，是告诉我：我和他今后相处的方式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就算他听到了昨晚我说出了那些不信任他的话语……
只是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也忘记了很多人都是会用笑容来伪装自己的，而钟离溪也是其中一个。
他说我永远不用对他道歉，也永远不会生我气，但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这是我阔别万年再遇后，第一次伤了他，还愚钝的到了最后才有所察觉。
那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积累起的伤心痛苦，不管将我千刀万剐多少回都无法抵消掉的，那是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偿还的债。
这赏山间的夜雪到很是讲究。
山顶雪厚、风寒、极冷，不能一大早就呆在上面等天黑；山间夜路难行，自然也不能天黑在上山。只能掐准了时辰在天黑前赶到山顶，这路不会太难走更不用傻傻地站在高处吹一整天的冷风。
只是这太阳偏在这个时候躲进了云层，让晚风吹得更加张狂了，带着不知从何处卷起的沙粒砸到了我们的脸颊上，虽说不上太疼，但也怪不舒服的。
钟离溪拉着我走在最前方，选的并不是平坦的路，地上的积雪也只剩薄薄一层，一脚踩下去能清晰看见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碎石。李益和霍小玉走在我们的后面，因为霍小玉的身子不是太好，他们走得并不快，为了不和我们落下太多的距离，钟离溪经常走了一段，便停下来等着他们。
霍小玉走的很喘，步伐也越来越慢，李益看着眼里也满是担心，甚至提出了带着霍小玉下山，倒是霍小玉自己不同意，说是一定要瞧一瞧这能入得了钟离溪眼里的美景是怎样的。
为了照顾霍小玉，我们再一次放慢了速度，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攀到了山顶，这天也黑了好一阵子了，好在今夜星空明亮，就算不点火把，也能瞧清楚前方的道路。
唯一没有在预料之中大概就是这夜雪迟迟未降了……
钟离溪找了处避风的地方，李益抱住霍小玉让她在自己的肩头先睡上一会，等下雪了再把她唤醒。霍小玉也的确觉得疲惫，才闭上眼睛就像是睡熟了一般。
因为一路都是走上来的，我并未觉得有寒冷，只是站在高处仰着头瞧着这璀璨的星空。
“这下雪在人间不是常有的事么？在哪看还不都是一样，何必费这么大劲跑到这么远地方。”我伸出双手打了个哈欠：“更何况，说不准今夜还不降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