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被落下的沙漏

苏阳这次没有在抽烟的时候说话，或许是在回忆直到把烟掐灭才再次开口：

“来到家门口按门铃，可是开门的却是陌生人，我一问才知道我父母已经把房子卖了，我联系我妈，她说让我去家里的门市房，至此我才开始真正了解家里的情况。”

本来侧着头的苏阳努力的坐正，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愁眉不展地继续讲述道：

“我妈和我姐还有我外甥女，她们住在门市房里面隔出来的一个小屋子里，而我爸在和我妈离婚以后就消失了，我姐姐也在生完孩子以后，就和我姐夫离婚独自带孩子，她俩在门市房开了一个超市勉强经营。”

“我和我妈聊了好久，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从我高中开始，家里的生意就已经开始不赚钱了，一直在赔钱。

而我爸就一直想翻身，和我妈出去贷款借钱继续做生意，最后把我姐也拉着一起，三个人都欠了很多钱，用门市房抵押给银行拿到了贷款，住的房子也一样被抵押了，甚至套信用卡向亲戚朋友借钱，最后还是赔个精光。”

“最后当我妈和我说一共欠了一千三百多万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我问她是真的吗，她给我看了各种借据文件，我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妈说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为了能留下这个门市房，就把他们夫妻共同的债务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就无法理解。”

苏阳的双眉深锁，呆滞的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震惊的继续说道：

“我本来雄心壮志的想把超市经营好来，慢慢还债，可是我妈说每个月还的各种利息就要17万多，超市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利润，也就是说我要每个月卖85万一天3万左右赚的钱才能和利息持平，何况本金了。”

说到这里苏阳脸上已经充满绝望的神情，但是这种绝望中又带有一丝麻木，颓败地说道：

“她们现在的超市每天的营业额也就在1万左右，这时候我才感受到绝望，她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靠借钱去填补利息，无底洞，真的是无底洞越填越大的无底洞，但真正绝望的是我妈今年夏天检查出脑部肿瘤。

做手术之前，我和我妈通过拆借过桥的方式把门市房转到我名下，同时贷款也转到了我的名下，期间的费用掏空了我的全部存款，从此我开始负债，手术还算成功，但是我妈在秋天的时候还是因为病情恶化去世了。”

而这时苏阳垂头垂耳面无表情，用颤抖着的嘴唇努力的说道：

“我妈最后和我说的就是让我保住门市房和照顾好我姐和我外甥女，我是家里唯一的男的了，处理完后事，我和我姐谈了一次，我决定把他身上的债务结清，我开始四处借钱，以各种理由在各种朋友老板那里借了230万把我姐姐的债务还清了，我让她带着孩子和剩的钱去其他城市生活。”

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苏阳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是背后仿佛有无形的大山积压在他的身上，用手撑着桌子继续说道：

“我姐也自愿放弃继承我妈的遗产和债务，至此我一个人背上了所有的债务，我身无分文靠着店里的营业额，勉强度日偿还利息，还好我借的那230万没什么利息。

这样我每个月的压力也就是我妈留下的各种银行贷款了，一个月大概7万左右，但是我为了偿还第一个月的利息抽动店里的营业额导致店里资金链断裂，没钱进货了生意越来越不好，我也无力支撑下去，我就有心想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填补银行的利息。”

苏阳抿了抿嘴，带着释然般的笑容继续说道：

“经过几番周折，我今天终于把房子租出去了，虽然和我预期的租金差一些，但也解决了我现在的燃眉之急，我今天用租金还完了一个贷款这样我每个月只需要6万左右就够了。

但是我现在拿着剩下的房租根本坚持不到明年的今天收房租，还有我借的那些钱我要怎么还，估计会被疯狂催债吧。”

苏阳虽然自言自语般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但是对面的大爷似乎一直有认真的倾听，苏阳抬起头便看到大爷手拿酒杯举在空中，跟着拿起再次被倒满的酒杯，碰杯后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向后靠去，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先生醒醒，我们要关门了。”

“先生，先生。”

服务员一遍轻轻摇晃苏阳的肩膀一遍说道。

苏阳睁开眼睛看着服务员想起什么，看向对面大爷已经不在了，酒也被喝完了，肉串还是一个没动的留在盘子里，晃晃悠悠的起身结账离开。

“先生，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结完账准备出门回家继续睡觉的苏阳听到身后有人喊道。

服务员追上苏阳后，递过来一个银色的沙漏，里面有黑色的细沙流淌，苏阳迷迷糊糊的把沙漏揣在兜里，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回到出租屋内，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2020年12月22日

黑夜到白天阳光慢慢从床尾挪动到床头，苏阳被阳光晃得翻了个身，想抓起被子盖在头顶遮挡太阳的光芒。

没有抓到被子的苏阳蜷缩起身体。用手挡住眼睛迷迷糊糊的说道：

“妈，昨天喝多了，我再睡一会。”

过了一会苏阳放下遮挡阳光的手，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发呆，伸手在衣服兜里找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看着手机上只剩个位数的电量起床找充电线。

充好电的苏阳因为宿醉口干舌燥，在房间里找寻能喝的东西，但是毕竟刚搬进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喝的，又坚持了十几分钟等手机充够一定的电量，拿起手机出门寻找便利店。

来到便利店还没等结账交钱，苏阳就拧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的一饮而尽，拿着空瓶去找收银员结账，随后回到租住的房间继续给手机充电。

期间检查了一下未接来电和一些催债的短信，打了一些电话给信贷员，把两笔面临起-诉的逾期贷款利息和逾期违约费用补齐，还有一笔保险的贷款还完，苏阳似乎感觉肩膀轻松了一些，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因为搬家堆满的箱子。

随后开始整理房间，一边整理一边计划着后面的打算，虽然没想到什么计划，但是看着被整理整齐的房间，有了那么一丝家的感觉，就拿上换洗的衣物走进卫生间洗去一身的疲惫。

焕然一新的苏阳坐在床上，感觉到饥饿想要拿起大衣出门吃饭，却发现大衣上不知道怎么沾上了许多灰尘，便和换下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

‘这是，昨天烧烤店服务员说我落下的东西，但不是不我的啊，小东西还挺精致。’

苏阳站在洗衣机前拿着刚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的银色沙漏，回想着昨晚的经历。

‘啊，我都说了些什么，又是一个不愿回忆的酒后夜晚。’

苏阳好像每一个喝的烂醉的夜晚都会出现一些让他难以启齿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