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七月的炽热在几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中渐渐消退,时光悄然滑入八月。津州的天空变得高远,云朵如同撕开的棉絮,悠闲地漂浮着。早晚的风里带上了一丝久违的干爽,预示着秋天不远了。
自从那次庆祝晚餐后,夏晚的行李便悄无声息地、一件件地,从客房彻底转移到了江屿的主卧。过程自然得如同溪水汇入河流,没有正式的宣告,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同居的生活,在盛夏的尾声里,正式拉开了帷幕。
清晨,往往是在咖啡机的嗡鸣和烤面包的香气中开始。夏晚通常起得早些,她会轻手轻脚地准备简单的早餐。江屿走出卧室时,总能看见她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温暖的光晕。他会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在她颈窝蹭一蹭,像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汲取着一天初始的能量。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早,少爷。”夏晚笑着拍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牛奶快好了,去坐着。”
餐桌上,两人会快速浏览一下新闻,偶尔交流几句当天的工作安排。江屿依旧忙碌,但会尽量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准时回家吃晚饭。夏晚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常常带着厚厚的资料回家研读,或是在书房对着电脑建模到深夜。
江屿的书房很大,足够容纳两人。晚上,他们常常各自占据书桌一角,他处理他的跨国并购案,她研究她的历史建筑保护细则。空气中只有键盘敲击声、书页翻动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偶尔夏晚遇到难题,会咬着笔头蹙眉思索,江屿若察觉,便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给出几句提纲挈领的建议。他不是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她思考的方向。这种并肩作战、彼此支撑的感觉,让夏晚觉得,前路的挑战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生活琐事上也在慢慢磨合。江屿习惯了极简和秩序,而夏晚则带着点艺术生的随性,喜欢在客厅角落堆几本翻了一半的书,在阳台添置越来越多的绿植。江屿起初会下意识地想将一切归位,但看着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杂乱”,和她因为找到一本急需的资料而亮起的眼睛,他便渐渐放弃了,甚至开始觉得,这种被她的痕迹填满的空间,才更像一个“家”。
八月中旬的一个周五晚上,两人刚结束一周的工作,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夏晚的手机响了,是林薇。
“晚晚!重磅消息!”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猜猜我在机场接到谁了?”
夏晚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沈之遥?”
“bingo!”林薇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进行秘密接头,“我的画廊不是要协办一个国际青年艺术展嘛,其中一个参展的北欧艺术家临时来不了,推了一位朋友过来,就是她!我拿到资料的时候都惊了!她今天下午的航班刚到!”
夏晚握着手机,看着楼下小区花园里渐次亮起的路灯,沉默了片刻。该来的,总会来。
“她……一个人?”
“嗯,就带了个超大的画筒和一个登机箱,轻装简行,看着……挺不一样的,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林薇努力寻找着形容词,“瘦了很多,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神……怎么说呢,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又好像能看透很多东西,艺术家范儿十足。反正,跟以前那个娇滴滴、离了江屿好像就活不了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薇的描绘,让夏晚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疏离的形象,与记忆中那些关于沈之遥的传闻碎片拼凑在一起。
“她提到江屿了吗?”
“提了一句,说安顿好了会联系他。语气挺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个普通朋友。”林薇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晚晚,我跟你说,这位沈小姐,感觉段位不一样了。你……心里有个准备。不过你放心,姐妹我永远站你这边!”
挂了电话,夏晚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让微凉的夜风吹散心头的些许纷乱。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信任已经建立,她相信江屿,也相信他们现在的感情。
回到客厅,电影还在继续。江屿转过头看她:“林薇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夏晚坐回他身边,很自然地靠进他怀里,语气平静:“嗯。她去机场接了沈之遥。”
江屿揽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李默跟我说过,她这几天会到。酒店和画展前期的对接,他都安排好了。”
“林薇的画廊是协办方之一,今天是她去接的机。”夏晚补充道。
“嗯,我知道。”江屿低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目光依旧清晰而沉稳,“别多想。她回来是为了工作,我们……正常对待就好。”
他的平静一如既往地感染了她。夏晚在他怀里蹭了找个更舒服的位置,轻声说:“我没多想。只是觉得,有点……奇妙。”命运的手,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将过往与现在悄然连接。
周末,江屿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这一次,江母的语气明显比之前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探。
“小屿,我听说……沈之遥回津州了?”江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嗯,她回来筹备画展。”江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她……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回来的?”江母追问,语气里带着对“不稳定因素”的本能警惕。沈之遥曾经带来的风暴,显然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看样子不错。具体工作是李默在对接,我不清楚细节。”江屿四两拨千斤,将信息限制在必要范围内。
江母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也像是在权衡。忽然,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现有平衡的维护:“那个夏晚……她知道了吗?没什么……情绪吧?”
这话问得颇有深意。晚宴之后,夏晚表现出来的独立、沉稳和专业,显然让江母对她的看法有了积极的转变。她开始觉得,这个女孩或许比她想象中更“适合”站在儿子身边,至少比那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沈之遥要让人放心得多。她开始担心这个“前者”的回归,会打破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让她稍稍安心的“稳定”。
江屿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边、正安静看书的夏晚,眼神柔和下来,语气笃定:“她知道。她很好,很明事理。”
“那就好。”江母似乎松了口气,又例行公事般地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江母态度的转变。她不再将夏晚视为需要被排除的“麻烦”,而是开始下意识地维护这段她刚刚开始认可的关系。这种转变,细微却真实,让夏晚感受到一种被纳入保护范围的暖意。
周一上班,夏晚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院里领导找她谈话,由于她在老城区改造项目中的出色表现,尤其是创新性地解决了b-07栋的加固难题,院里经过讨论,决定将她破格提拔为设计一所的副所长,同时,希望她能够牵头组建一个专注于历史建筑保护与再生方向的研究工作室。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认可和机遇,但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压力。副所长的行政职务会占据她一部分精力,而组建工作室更是从零开始,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心血。
夏晚一时心绪翻涌。高兴、激动、忐忑、压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晚上,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屿。
江屿听完,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他放下手中的书,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这是你应得的。你的能力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是……我怕做不好。”夏晚靠在他肩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脆弱,“行政事务我不擅长,组建团队更是头一回……”
“没有人天生就会,”江屿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我相信你的能力。专业上你足够服众,管理方面,可以慢慢学。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管理课程,或者……你有任何难题,随时可以问我。”
他的支持总是这样具体而实在,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切实的支撑。
“而且,”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的舞台,不应该只局限于项目负责人。这个位置,这个工作室,能让你更好地实现你的理念,发出你的声音。”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她前路的迷雾,也点燃了她心底的斗志。是啊,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更加独立、更加强大的机会。她不能因为畏惧挑战而退缩。
“好,我接。”夏晚擡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在夏晚准备迎接事业上新挑战的同时,沈之遥的画展筹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李默办事效率极高,已经帮她在津州文化气息浓厚的区域找好了一个合适的画廊空间,布展工作即将开始。
周五,夏晚下班稍早,想起林薇提到画展空间就在附近,鬼使神差地,她步行了过去。
那是一家位于旧式洋房里的画廊,白墙木地板,空间不算特别大,但格局精巧,光线柔和。她走到门口,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碌,搬运画作,调整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