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君臣
行至勤政殿外，六殿下就不再前行，安梓纯随之驻足，“六哥不进去？”
六殿下微微摇头，“我听徐德贵说过，父皇病中，最常念叨的就是锦阳皇姑和你，眼下你才回来，舅甥俩好容易才见上一回，我不便打搅，稍后再来复命即可。”
“还说什么打搅，勤政殿内坐着的，可是六哥的亲爹。”
六殿下闻此，稍显迟疑，纠正道：“是父皇。”
一个称呼，竟也用的这般谨慎。安梓纯望着六殿下，看来数月的幽禁，的确在父子之间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嫌隙。
伴君如伴虎，这话不单是说给臣子听的，连带着众妃和皇子公主们在内，都是一样的。
在茂渠决堤一事上，六殿下的确深受委屈，虽说眼下是解了禁足，可声望没了，斗志也弱了，父子间的亲情似乎也变的淡漠。
皇上亦有皇上的苦衷，可安梓纯却不怪六殿下想不开，毕竟人非圣贤，不单自个有做错的时候，也有对旁人无法宽容的时候，只盼着往后日子顺遂些，能好好弥补他们父子间的缺憾。
望着六殿下渐行渐远的背影，隐约透着股寥落。这曾是皇上心中不二的储君人选。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多年的悉心栽培，却永远不及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的情势。
并非另立储君，超纲就能稳固，梁氏一族不除，何来国泰民安一说。
每每念及梁氏，安梓纯就如点着的爆仗，心中瞬间燃起了一团烈火，在冷静了半晌之后，这才往勤政殿继续前行。
安梓纯来的到不巧，此刻，皇上正在勤政殿内与朝臣商议政事，徐德贵也出去办差不在，只剩徐德贵的徒弟小陆子殿前侍候。
小陆子一早得了消息，知道昭懿郡主是今日回都，不想人才到，就先急着入宫请来了，因有往日的交情，小陆子是真为安梓纯高兴。
可介于当日的情势，实在没想到人还能回来。
记得大半个月前，曾传来郡主被边疆马匪所劫失踪的消息，不单他这个奴才的心揪成了一团，皇上当夜更是病危磕了血，索性在几日之后，纳澜国就着使者递了信，说是虚惊一场，昭懿郡主已经平安到达。
这一会儿是噩耗，一会儿又是喜讯的，的确怪折磨人的。
小陆子忙与安梓纯施礼问安，头一个感觉是，郡主脸色真是差，苍白的跟个纸人似得。
“郡主来的不巧，皇上正在殿内与梁丞相议事，怕是得个把时辰才能完，不如奴才先迎您到偏殿坐坐。”
一听梁丞相，安梓纯眼中又开始冒火，冤家路窄，竟然一回来就撞见这个老杂碎。
“不必，马车上坐久了，倒想站会儿，我就在这儿等。”
小陆子闻此，只怕待会皇上知道郡主是站在殿外等的再怪罪，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问，“不如奴才进殿里去通传一声。”
“好。”安梓纯应的干脆。她无时无刻都在做着准备，与梁氏一族较劲的准备。
片刻，小陆子打殿里出来，瞧神色有些古怪，却不像是受了呵斥的样子。
“回郡主的话，皇上请您进去。”
“皇上的意思，还是——”安梓纯有意没将话问明白。
虽说真是梁丞相提了一嘴，他却不敢这么回，普天之下皇上为尊，梁丞相再具威势，也不能做了皇上的主不是，“是皇上的意思。”
见小陆子眼光闪烁，就知他没说实话。安梓纯不禁要咒骂殿里那老匹夫一句，贼胆包天，架子都摆到圣前了。
安梓纯越想火气越大，没等小陆子伺候开启殿门，就自个推开门进去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安梓纯眼中只有那个横眉冷眼的梁丞相——梁艺聪，连皇上都看不见。
若是此刻手里有把刀，就与他功归于尽算了。安梓纯这样想。
只是今儿才还朝，不易生事，往后日子还长，还怕没有以牙还牙的时候。
安梓纯纵使恨，却不好圣前失仪，远道归来，自是要与皇上叩头行个大礼。
若在寻常，这是极自然的动作，却因有梁丞相的盯视，叫人感觉极不舒服。
虽说丞相位居一品，可他怎么就能安然坐着与皇上一同受郡主的大礼。
这老匹夫，分明是有意轻贱于她。
身为男子，又是一朝丞相，尽在这些小处算计，真是叫人恶心。
安梓纯用余光狠狠剜了梁丞相一眼，满是怨毒，才起身，脸上又立即换了一副乖巧可人的笑容，“臣女纳澜国归来，给皇上问安。”
“回来就好。”皇上瘦了，也憔悴了，原本极为健壮的男子，连这身龙袍都有些撑不起来。还好，他的眼光依然有神，眼底骤起的波澜，也是为她吧。
梁丞相正襟危坐，自始至终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丝毫不顾君臣之间应讲的礼数。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着实不敬。
若是旁人如此，怕是早就被拖出去凌迟。唯独他梁艺聪，梁右丞敢。
只是好日子不多了，就纵他尽情享受最后的得意吧。
安梓纯在心里冷笑一声，既你轻视我，那我便彻底无视你，瞧瞧你我到底谁能沉得住气。
“臣女此番前往纳澜国的确长了不少见识，一路风景如画，不单饱了眼福，还能再见文孝郡主，臣女欢喜。”
一听文孝郡主，梁丞相明显皱了皱眉，那人不是早死了，尸身即便不被野狼分食，日子久了怕也被大漠上的漫天飞沙吹化了。
“文孝郡主很得纳澜国君的宠爱，日子过的安乐顺遂，只是臣女一心惦念着圣上安泰，没能留到文孝生产。只是咱们文孝福泽深厚，算算日子，差不多再隔不到四个月，好消息便会传来。”
“文孝是永康皇弟最钟爱的孩子，她过的好，皇弟在九泉之下也能有所安慰，你说是不是啊，梁爱卿？”皇上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梁丞相一时没个准备，明显有些慌乱。
“圣上所言极是。”这无疑是臣子对君王最敷衍的一句话。
安梓纯临时起意，便盯视着梁丞相，故作惊疑，“原是梁丞相，是我眼拙竟未瞧见，不知您是扭了脚还是跌断了腿，亦或是身患什么说不得的隐疾，怎么一直瘫坐在凳子上，起不来身？。”
梁丞相闻此，毫不避忌的迎上安梓纯的目光，那眼光不但锐利还轻蔑异常，可对于生死边缘徘徊过数回的安梓纯来说，这又算得什么，毫不费劲的就瞪了回去。
梁丞相惊讶于安梓纯身上浓重的戾气，却不将这丝情绪显现在脸上，依旧冷冷的打量着安梓纯，丝毫没有要起身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