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嫁时衣

见王碧秋落了泪，不单安梓纯惊着了，丫环冉儿更是惊慌失措，也顾不上手轻手重，赶紧掏了帕子上前，帮着王碧秋拭泪，“小姐，穿上这大红的嫁衣可不兴哭，奴婢听府上老人说，泪染的嫁衣不吉利呀。”

王碧秋闻此，微微点了点头，可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安梓纯从前也听姚书芹无意间提过，启瑞国民间不兴哭嫁，出嫁当日，每个新嫁娘即便是遮了盖头，脸上也一定要带着笑，方才吉利，若因舍不得家中父母而哭鼻子流泪，不单对家中亲眷的康健无益，来日嫁到婆家也会受尽冷眼。

安梓纯从来只当这是没有依据的民俗罢了，可转念想想，大喜的日子一味的哭，确实不太像话，可将嫁的姑娘难免舍不得父母姊妹，都是有感而发，若硬叫憋着不许哭，也有些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安梓纯微微叹了口气，这世上能够两全的事本来就少，何必非要追究所谓的合理公平，见冉儿一个哄不住王碧秋，便上前接过冉儿手中的帕子，帮着王碧秋拭泪，“姐姐穿上这身衣裳真美，怎么就哭了。若叫外头的宫女和丫环见了，当是咱们欺负了姐姐呢。”

王碧秋闻此，这才回过神来，“难为妹妹还要想法子哄我，我实在是——”王碧秋说着，又忍不住哽咽了两声。

安梓纯知道忍着不哭是这世上少有的艰辛之事，既碧秋姐姐想哭，就由得她哭一阵子，倒不敢硬劝，却怕她哭坏了，只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含玉见此，却觉的蹊跷，若是寻常的新娘子试吉服，感慨的落几滴泪也就罢了，偏碧小姐哭的这样凄惨，像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似的。要知道，碧小姐要嫁的可是当今七殿下，这即将要成为七王妃的人，真是连夜里做梦都会笑醒，碧小姐竟还哭上了，可知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含玉越寻思越觉的王碧秋不是因为不愿嫁给七皇子才哭的，却不好趁着人家难过的时候去打听什么，正疑惑，忽闻冉儿安慰一句，“小姐，再哭眼便要肿了，若叫冬儿她们瞧见，一定会告诉夫人去。夫人交代的话您可忘了。”

王碧秋一听夫人，长叹了口起，勉强止住了泪，由的冉儿扶着，回到妆台前坐下，缓了半晌才微微好些，遂回身与安梓纯说，“姐姐方才失仪，叫妹妹笑话了。”

泪珠荡漾在王碧秋英气十足的脸颊上，别有一番美态，其实在安梓纯看来，王碧秋生的并不难看，只因其自小长在边关，比起圣都娇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少了份如水的柔美，却多了一分硬朗的气度。

安梓纯原也猜不透王碧秋方才原何没压抑住情绪，竟哭了那么久，即便与七殿下真是两情不睦，可细细数数皇室中的对对，又有哪对真是两情相悦的。不是圣上欲拉拢哪个重臣给的体面，就是某个世家有什么企图，硬要攀上的亲事。总之夫妻和顺的没有几对，即便有，怕也是如三殿下与三王妃一般，不得善终。

“姐姐还说呢，若是我出嫁那日，一定比姐姐哭的凶，姐姐这会儿哭哭也好，等到真正大婚当日，一定要笑。”安梓纯体贴一句，当是化解王碧秋方才的尴尬。

王碧秋闻此，却没顺着台阶下，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小心的摩挲着吉服上的花纹，“这凤凰使金线绣的真好，我从前只瞧宫里的娘娘们穿过这样精致的衣裳，从未想过也有这穿凤袍，簪凤钗的时候。”

“姐姐福气好。”安梓纯说着，帮王碧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叫人显的更利索，更有精气神些。

“民间嫁娶，衣裳至多绣对鸳鸯绣朵百合，这皇家的吉服尽是金线绣的凤凰，金灿灿的，像是天边的朝霞一般。”王碧秋说着，手指轻抚着肩头凤目上镶嵌的明珠，安梓纯觉的不妥，正欲劝几句，不想冉儿先上前将王碧秋的手拉住，“小姐，这吉服也是皇上的恩赏，切忌不能损伤了，奴婢伺候您脱下来吧。”

王碧秋得了这话，依旧有些恍然，回身望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点了点头。

重新收拾好吉服之后，安梓纯等人总算松了口气，前来送吉服的宫人进屋询问了衣裳合身与否，冉儿照实回了，说是主子身量高，裙摆要再放长些，旁的十分合体。

宫女们得了吩咐，又领了赏，也不敢再多停留，便告辞了。见终于将人打发了走，安梓纯也松了口气，见王碧秋依旧有些木讷的坐在妆镜前，才忍不住试探了句，“姐姐若是身子不爽，妹妹就告辞了，姐姐仔细身子，回头得了机会，妹妹一定再登门拜访。”

“妹妹留步，我这有件礼物要赠予妹妹，望妹妹收下。”王碧秋以为安梓纯真要走，赶紧回身将人唤住。

安梓纯自然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却见王碧秋没有吩咐冉儿去取，而是径自走到邻近床榻的衣柜边，打柜里取处一个绸布包袱，既是在衣柜里取出来，想来八九不离十，一定是衣裳一类。

王碧秋将包袱放在了桌上，摆手示意安梓纯过来，正欲打开包袱，却闻冉儿问，“小姐是不是拿错了，这包明明是——”

王碧秋闻此，却未理会她，当着安梓纯的面将包袱打开。

安梓纯心中原也有所猜想，可千算万算竟没猜到是一套大红色的吉服。这衣裳的质料虽远不及宫里的东西精致讲究，却也是不贱的料子。艳丽的大红底子上，绣满了吉祥的图样，并蒂的莲花，登梅闹春的喜鹊，尤其是那开口笑的石榴，一粒粒艳红的石榴子，个个绣的晶莹，想来这缝制花样的绣娘，一定费了许多心思。

只是这衣裳虽精美，可光泽略显黯淡，即便没有穿磨过的痕迹，也该是早些年的旧衣了。

碧秋姐姐何故要送我一身旧时的嫁衣？

见安梓纯眼中似有疑惑，王碧秋也不卖关子，轻轻的将衣裳捧在手心里，“这是我十岁那年，母亲就着手为我缝制的嫁衣，一针针一线线都是她对我的心意。再过两个月我便要出嫁了，母亲是再看不见了，这身民间的嫁衣也再用不上了。”话说到这里，安梓纯也明白了大概，正欲劝慰几句，忽见王碧秋将嫁衣往她跟前挪放了一下，“妹妹知道，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兄弟姊妹。来到圣都这些年，只有妹妹一个是不图回报的待我好，即便知道高攀不起，也当妹妹是我的亲妹妹一般。”话说到这里，王碧秋长长的喘了口气，挥退了欲上前劝慰的冉儿，又继续说，“与我这出身卑贱的人而言，嫁入皇室，成为王妃曾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可如今我却真的得意不起来。妹妹可知，当我听你亲口说出，你已有了生死相许的知心人后，我心里有多羡慕，只是我再没机会遇上这样的人罢了。所以妹妹，你当是可怜我，收下这身嫁衣，即便你出嫁时嫌这身衣裳俗气，不愿穿，只当是姐姐早送你的新婚贺礼吧。”

安梓纯闻此，晓得此情此景若不收下此礼，必会落了矫情，便亲手将嫁衣叠好，“这身嫁衣，妹妹先帮姐姐收着，若来日真能得偿所愿，嫁与心仪之人，一定会披上姐姐送的嫁衣，否则，只怕玷污它。”

王碧秋得了这话，脸上才见了笑意，“我只盼着妹妹能早些穿上这身嫁衣，有情人终成眷属。”

打将军府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将军夫人原着人去王碧秋处递话，说是要留安梓纯用了晚膳再走，可安梓纯不愿一日两餐都在将军府叨扰，虽话还未说了尽兴，还是匆匆离开了。毕竟今日是筠烁满月的日子，若是连她都不赶着去清晖园恭贺一番，筠烁的满月礼未免就太冷清了些。

马车在黄昏的街道上跑的飞快，很快就回到了公主府，安梓纯只怕错过了晚膳的时辰，也来不及回去毓灵苑换身衣裳，便匆匆往清晖园去了。

清晖园里里外外都是灯火通明，明明是摆满月的庆祝酒，却不闻丝竹管弦之声，隆冬之际，说不出的冷清。

安梓纯进去清晖园后，听看门的丫环说晚膳已经传过又撤下了，瞧着院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再想想眼下府上的情形，所谓满月酒也只是嫂子自斟自饮罢了。

安梓纯寻思着，吩咐丫环通报一声，便进了屋去。

陆华璎听是安梓纯来了，脸上才有些笑模样，赶紧将筠烁交给奶娘抱着，自个赶紧拍了拍裙上压出来褶皱，“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原以为妹妹要在将军府用过晚膳才回，不想——妹妹还没用晚膳吧，叫大厨房里再照样送上来吧。”

安梓纯闻此，笑了笑说，“心里惦记着筠烁，在哪都觉的不踏实，便早回来，想陪陪嫂子和筠烁呢。”

陆华璎自然不会错过这讨好安梓纯的机会，赶紧应道，“能得妹妹如此眷顾，筠烁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