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长远

“天合老家那边可都打点好了？”安梓纯问。

楚良侍闻此，忙应道：“都按着郡主的吩咐，打点的很好。”

安梓纯得了这话，再没什么可交代，又随口嘱咐了几句年下要注意的琐事，便准楚良侍回了。

“小姐，到底是主仆一场，天合临走前，总得与大小姐见上一面，磕个头才是。”含玉提醒说。

安梓纯也正为这事犯愁，天合打头里起就一心想给长姐磕头问安，可长姐那边却总是有心避着。安梓纯晓得，长姐不是不想见，是不忍见罢了。

“回头叫人去书房提一句，至于见不见全凭长姐，这送别本不是好滋味，即便长姐不愿再见她，也是常情。”

含玉闻此，也怪可怜天合的，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姐，天合就不能不走？”

“你说呢？”安梓纯反问道。

“无论是以什么理由，叫母女生离总是不好的。孩子不懂事，来日也不觉的怎么，可与母亲而言，却是一辈子的牵挂。”含玉说着，有意放低了声音，“况且少夫人这连月来总是喜怒无常，往后的日子还长，少夫人究竟不会不会善待天合的孩子，还未可知呢。”

“是，天合离开，筠烁未必就能过的好，可若她不走，筠烁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天合是个聪明人，为筠烁打算的长远。”安梓纯应道。

含玉得了这话，想本也是这个理，也没什么好嘀咕，便不再说话了。

这日稍晚些时候，安梓纯得了消息，说经查，沈惠侍祖籍徽州，确实并非大户出身，是先帝时采选入宫的。家世清白，论出身并无可疑之处。

安梓纯得了这消息，既庆幸又有些失望，庆幸的是日日伺候在身边的人并非善用毒物之辈，失望的是，没能从沈惠侍身上牵出更多有利的讯息。

晚膳过后，依旧没得子然要回府的消息，比起安梓纯含玉要焦躁许多。临睡前，含玉还不住的嘀咕，“若是明日哥哥不回，我就亲自去军营里请，到时候小姐可别拦我。”

安梓纯知道含玉这是说气话，军营重地，岂是一个小小女子能硬闯的。却也没说什么，只催着她快歇下。

一夜好眠，安梓纯的气色较前两日要好上许多。惦记着秀仪今日会来，安梓纯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备下了秀仪素日爱吃的点心。自个这边也有意上了些胭脂，务必要使气色显的好些。

刚过了巳时，就听外头通传，说文孝县主到了。安梓纯得了消息，心里欢喜，忙迎了出去，正见尚秀仪在映霜和含玉等人的拥簇下，进了屋来。

“可来了，快叫我瞧瞧，长些斤两没。”安梓纯笑着招呼尚秀仪说。

尚秀仪闻此，连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都没脱，就直接扑到了安梓纯身上，“姐姐可想死我了。”

尚秀仪明显是在撒娇，安梓纯不但不怪，反倒喜欢她这样，遂赶紧催着她脱去大氅，领着秀仪往内室说话。

“姐姐这儿还是没变，跟从前一个样子。”尚秀仪四下打量一番，又指着地炉说，“只是比先前多了这个罢了。”

安梓纯听秀仪尚有兴致玩笑，稍稍放了心，便探手拉过秀仪的手，撩起了她素绒绣花袄的袖口，见她腕子上的伤痕比上回淡了许多，正预备再劝慰两句，却闻秀仪说：“姐姐您瞧瞧，我是不是比上回见的时候胖了些。”说着赶紧将手抽了回去。

安梓纯闻此，抬头仔细看看，“脸是比上回见圆润了些。”

尚秀仪得了这话，笑了笑，“姐姐不知，我自得了姐姐的请柬，心里欢喜的不行，只怕再见着姐姐，姐姐又要怪我憔悴，所以这两日才有意多吃了些。”

“你这丫头，也真是，身子是要慢慢调养才好，你赶在这两日猛吃，就不怕吃伤了胃。我原还特意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点心，这下都可省了。”安梓纯虽是责怪，口气却不重，更多些疼惜的意味在里头。

“不瞒姐姐，苦药喝的多了，我早就不爱吃甜的东西了，那些个点心姐姐还是赏给旁人吃吧。”

安梓纯闻此，才在尚秀仪眉梢寻到一抹哀伤的神色，心想，既秀仪要在我跟前表现她的坚强，我又何须拆穿，如此，总比哭哭啼啼的要好许多，“既如此，我还省了呢。”

“姐姐真是，都不疼我了。”

“我哪会不疼你，可知我最心疼的就是你。”安梓纯说着，与尚秀仪伸手，尚秀仪会意，扶着安梓纯的手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

“你今日既能过来，想必郡王爷已经回府了。”

“是，前儿个刚回。”尚秀仪嘀咕句，似乎很不愿提起永康郡王，“昨儿个我爹已经入宫请旨，求皇上许拓拔氏为侧妃，皇上已经答应了。”

安梓纯闻此，也觉的甚为不妙。算来自从秀仪生母永康郡王妃过世之后，郡王爷身边鲜有新宠，即便有，至多是给了侍妾的名分，连庶妃都未再立。而眼下拓拔氏入住郡王府不过半年多，不但离间了郡王爷与秀仪深重的父女情谊，还从一个连侍妾不如的卑贱俘虏一跃成了郡王的侧妃。可知眼下郡王府主事的卢氏也不过侧妃之位，如此，往后永康郡王府不都要跟着姓拓拔。秀仪的日子哪会好过。

安梓纯正寻思，又听尚秀仪说：“昨日庶妃王氏得了这消息，在府上一通吵闹，说是论出身和在郡王府的资历，这侧妃之位她也当得，却不想那拓拔氏不知真的还是装的，不过吵嘴几句，就气晕了过去。我爹为此生了大气，也不顾我三哥的脸面，将王氏撵回了娘家去，还说过了正月便要休了王氏去。”尚秀仪说着，叹了口气，“姐姐也知，我没有嫡出兄弟，这几个庶出兄弟中，我爹唯对三哥是寄予厚望的，拓拔氏没来之前，我爹为三哥前程打算，有意抬了王氏为侧妃，谁知竟闹到了如斯地步。那拓拔氏一身狐媚本领，怕是真的狐狸精见了她，也要甘拜下风了。”

安梓纯原还未往这深里想，可一听秀仪提起狐狸精的狐媚本事，联系永康郡王这段时日的反常之举，不禁怀疑是否与蛊毒有关。为保完全，忙问了尚秀仪一句，“我记得先前你提过一嘴，说拓拔氏是打哪来的？”

“是敦勇皇叔打北疆归来，硬送来府上的。”尚秀仪说着，恨得牙痒痒。

自打在泰和行宫出了海东青伤人一事，安梓纯便把敦勇郡王与车骑将军划为梁氏一党，那拓拔氏既是敦勇郡王送去永康郡王府的人，必有可疑，保不住也与蛊毒有关。

含玉似乎与安梓纯想到了一处，没等安梓纯吩咐，含玉就回身从妆台上的抽屉中取来了那枚散发着阵阵异香的香囊，擎到尚秀仪跟前，“这香囊是我们郡主才得的好东西，听说也是从北疆得来的香方，想必拓拔氏身上也该带着相似的气味。”

尚秀仪只觉的此香太过馥郁，忙满掩住了口鼻，“不会，我爹不喜香料的味道，所以府上除了偶尔燃些清淡的香料熏熏屋子，寻常是从不燃香的，我爹更是从来不佩香囊一类。府上女眷为讨得我爹欢欣，也都从来不佩戴香包，甚至连梳头油和胭脂粉料都是有色无味的。拓拔氏虽来自边疆异族，身上却也没扑什么异香。”

安梓纯闻此，淡淡的扫了含玉一眼，含玉会意忙捏着香囊打了个哈哈，“原还说是什么异域奇香，不想都是诓人的。”说完便回身将香囊小心放归，才又回来。

尚秀仪倒也没兴致再提府上的荒唐事，遂与含玉问道：“你哥最近还好吧，曾听他说过，一到了冬日里手指就易开裂，也不知他有没有随身带些手油。我这边准备了点，玉姐姐帮我送给他吧。”尚秀仪说着，忙与丫环云霓递了个眼色，云霓赶紧将怀中抱着的妆盒递上前。

尚秀仪起身接过妆盒，小心的摆到了矮几上，当着安梓纯的面打开。

安梓纯抬眼望去，见不小的妆盒中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不下十盒子手油，即便不用贴上去闻，亦能闻到一股清淡好闻的花香。

尚秀仪见手油没有破损漏出的，这才放心的将妆盒盖上，“我原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味道，就择了我最喜欢的栀子花香。他若喜欢就好了。”

含玉闻此，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赶紧上前径自将妆盒捧在手里，“只要是县主送的，我哥都喜欢。”

尚秀仪得了这话，虽知含玉是在哄她，心里却也高兴，又嘱咐说，“我早些时候问过院里的妈妈，听妈妈们说，这手油若是保存的好，放上几年也还可用。他这一走，少则两三年，多则——我担心边关苦寒，他手上的口子会疼，却总也护不住他长远。”话说到这里，尚秀仪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梓纯见此，忙起身上前安抚，不想尚秀仪却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瞧我这没用的样子，腊月里头一日就给姐姐添晦气了。”说着赶紧拿袖口抹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