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父女情分
安盛轩犹豫了半日,好歹下定了决心往瑶光园去了一趟。
因天太冷的缘故,看门的妈妈岂会傻到冒着寒风杵在门口,便与一众丫环聚在暖和的偏屋里说笑吃酒。所以安盛轩到时,并未有人察觉。
“你回去吧,我与她俩交代几句,就往芳园去了。”安盛轩手一挥,吩咐杜伦离开。
杜伦得了这话,赶紧一躬身道:“雪天路滑,老爷可千万仔细脚下,不要跌着才好,要不小的在门廊底下等您吧。”
“啰嗦什么,赶紧的。”安盛轩心下焦躁,明知杜伦是好意,还是没来由的发了火。
杜伦得了这话,再不敢聒噪,什么也没说,便退下去了。
再到瑶光园,安盛轩只觉恍若隔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与曹氏围着火炉说笑,虽已是老夫老妻,却有不输新婚的恩爱甜蜜,却不想曹氏口蜜腹剑,太过恶毒,且屡教不改,太不受教,才落得今日惨死的下场,连带这儿女们亦受牵连。实在是——
想到这里,安盛轩长叹一声,虽然怨怼曹氏,心中更多的还是对眼前物是人非的感概。
安盛轩正失神,忽闻屋内一十分警觉的女声响起,“谁,谁在那!”
安盛轩闻此,才回过神来,听的出方才那声是安悦晓的,遂清了清嗓子,应了个“我”字。
安悦晓听这声音耳熟,到像是爹爹的,只是许久未见,爹爹的声竟有些忘了。安悦晓反复回忆,犹豫了半晌,才将插了门闩的屋门给打开来。
门一开,安盛轩就望见一张异常苍白惊厥的面孔,到底是自个的亲女儿,如此憔悴,安盛轩的心猛的揪疼了一下,便见安悦晓低头退去了一边,迎他进了屋去。
屋内的摆设与曹氏在世时一模一样,甚至连墙边几案上那盆水仙也着意摆了回来。屋里点了两个炭盆,十分暖和,桌上几碟子点心,都极为精致讲究。
想来三丫头的确说到做到,没有为难曹氏的孩子。
安盛轩在桌边坐下,回身瞧了安悦晓一眼,询问了句,“你四妹妹呢?”
安悦晓闻此,往里屋指了指,安盛轩顺势望去,见安悦晴正躲在帷幔后头,眼中的惊恐比安悦晓还要厉害几倍。
安盛轩瞧安悦晴见了他竟是这幅怯生生的样子,十分痛心,想来从前,这四个女儿中他是偏疼昕儿些,可只因曹氏看重晴儿,所以多年来,我一直对其娇惯宠溺,比对晓儿和纯儿不知用心多少。怕是先前那几巴掌,将我父女之情生生打断,到如今,她竟怕起我这亲爹来了。
安盛轩想着心里难安,忍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安悦晓见此,也算贴心,便解释了一句,“门一响,四妹妹就如此,到不是针对爹爹,只是害怕罢了。”
安盛轩得了这话,忙与安悦晴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可安悦晴见此,不但没往前挪一步,反倒又往帷幔后头躲了躲,瞧着真是分外的凄楚可怜。
安盛轩见此,岂不心疼,一股火气上来,便咳嗽了几声,赶紧取了茶盘中的杯子,欲倒杯热茶压一压。
谁知安悦晓见此,却上前拦下,“爹爹不要,外头送来的茶点,我和四妹妹从来都不碰,只怕有人不安好心,嫌我们姐妹俩碍眼,欲处置而后快呢。”
安盛轩闻此,知安梓纯不会如此,本欲训斥两句,可瞧着安悦晓憔悴的面容,倒也不忍心,索性放下了茶碗。半晌才讲到,“爹爹后日便要领着你们小弟明儿回老家探望你们祖母了,这一走怕要半年,你们谨记,爹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们一定要安守本分,不要去招惹更不许顶撞郡主,否则——”
安盛轩话未说完,只见一直躲在屏风后头的安悦晴猛的窜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扑到了安盛轩的膝前,声音凄厉的哭诉说,“爹爹您要走,便一并带我走吧,女儿如今生不如死,求爹爹救我。”
安盛轩见此,心里也是怪为难的,便回道:“你起来说话。”
安悦晴闻此,却没动,依旧厉声哭诉说:“爹爹,我求你,我不想再在这公主府,不想再住在娘生前住的屋里,爹爹可知,我每晚都做噩梦,梦见我娘回来找我,掐着我的脖子逼我,一定要给她报仇,是安梓纯害死了她,是安梓纯啊!”
“你给我住口!”安盛轩听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猛的从凳子上起身,“不许你信口胡说!”
安悦晓见爹爹恼了,赶紧上前劝了一句,“爹爹息怒,四妹妹只是心悸受惊过度,才会胡言乱语的。您别与她计较。”说着,小心的扶着安盛轩重新坐了回去。
安悦晴心中的确惶恐,趴伏在地上,不停的哽咽着,样子可怜至极。
安悦晓扶了安盛轩坐下,便俯身去扶安悦晴,谁知安悦晴上来了脾气,也不领情,猛的将安悦晓挥开,“把你的狗爪子拿开,贱人的走狗。”
安悦晴使力不小,安悦晓被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好不容易才站稳。
安盛轩见此,倒也压不住火气,只骂了安悦晴一句,“与曹氏都是一个样子,不受教的东西。”
安悦晓得了这话,却懂事,又劝慰说,“爹爹,四妹妹还小,有些事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您千万不要与她置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安悦晓这话既体贴又暖心,安盛轩闻此,想从前只晓得二丫头怯懦庸碌,却不知是个善良又好心肠的孩子。心里的火气骤减,又念叨说:“过了年就十六了,哪里还小,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爹此趟过来,就是与你姐妹俩交个底,只告诉你们,等爹爹从老家回来,便给你姐俩好好的张罗门婚事,出嫁之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公主府了。”安盛轩说着,有意瞧了安悦晴一眼。却不想这丫头不但没有安分,反而又膝行上前几步,叩头央求说:“爹爹,在这瑶光园里的每一日,女儿都度日如年,只怕哪日大祸临头就被安梓纯给治死了,求爹爹可怜我,若不方便带我回老家,就将我送去祖父家里,女儿求您了,求您了。”说着又叩了两个头。
安盛轩闻此,脸色越发的难看,“曹氏生前已经被我休弃了,死生都算不得你们的母亲,曹太傅自然再不是你们的外祖父,安曹两家早就一刀两断,再无牵扯,可知你方才说的话有藐视圣上之嫌,悖逆圣旨之意,若叫有心人听去,你便是与曹氏一个下场。”
得了这话,安悦晴心中一片惶然,身子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再说不出话来。
安盛轩见此,也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安抚说:“我瞧着你三姐也不是个硬心肠的人,这瑶光园里高床暖枕,衣食不缺,就说明她未因曹氏迁怒你们姊妹,对你俩也是仁至义尽。往后再不许你说郡主的坏话,否则哪日这话若传进了她耳里,爹我也救不了你。”
可眼下,无论安盛轩说什么,安悦晴都是听不进去的,刚回过神来,又求到:“随爹爹将我送到哪个去处,只要不在她安梓纯眼皮子底下过活,即便是出家当姑子,女儿也甘愿。”
安盛轩闻此,再忍不住,狠狠的锤了桌子一下,“朽木不可雕也!”
安悦晓见安盛轩气红了脸,心中焦急不已。想来在这世上,我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爹爹,若爹爹因安悦晴的愚钝迁怒于我,由得我俩自生自灭,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被安梓纯攥在手心里,永无报仇的一日了。
安悦晓寻思着,虽对安悦晴的种种充满了不屑,可眼下她必要在安盛轩面前表现出一个乖巧贤德的女儿形象,遂俯身跪在安悦晴身边,柔声劝慰说:“四妹妹不要这样,可知爹爹心疼咱俩,见着你哭,见着你难过,心里多痛。”说着用余光扫了安盛轩一眼,见安盛轩紧皱的眉角有舒展之势,又接着说:“当姑子是要剪去这一头青丝,了断尘世情缘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咱们岂可轻易伤害了。往后这样的糊涂话,可不许说了,凭白惹得爹爹难受。”
安盛轩听了这话,只觉的分外温暖,即便心中还有气,口气也不似方才严厉,只盯着安悦晴道:“从前只因你是幼女,曹氏便分外娇惯你些,养成了你这娇蛮乖张的性子。眼下时移世易,你也得看清了形势,多学学你二姐的乖巧顺从,有好处的。”说完,便起了身,似要走。
安悦晴眼见已经绝望,便没什么反应,依旧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的样子。
安悦晓虽面色如常,心里却焦灼,亦为爹爹离家后她姐妹俩的境遇犯愁。
“晓儿,你过来,爹与你单独说几句。”
安悦晓闻此,有一瞬的晃神,“晓儿”,从小到大,爹爹还是头一回这样亲切的唤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迎了上去。
“爹离府的这段日子,府上自有人会照应你们姊妹,这点你不必担心,只是你四妹妹,你一定替爹看好了她,不要叫她乱来。”
安悦晓闻此,心里便有了底,忙应道,“我们姊妹爹爹尽可放心,只是爹爹您出门在外,一定仔细身子。”
安盛轩得了这话,没再说什么,回身瞧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安悦晴,又瞧了安悦晓一眼,点了点头,便出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