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误会化解
安梓纯既困惑又恼怒,却没心思问个究竟,转身便往院外去,却见高寻阳一身极飘逸的月白长衫正从屋里追出来,步态之轻盈,身手之矫健,竟没等安梓纯走出三步,就挡在了她身前。
薛子然虽与高寻阳私交甚好,却不许他对安梓纯有丝毫冒犯,遂上前将安梓纯护在了身后,眼光略带敌意。
高寻阳见此,本想好好解释方才蓝衣女子的事,却见安梓纯脸色苍白中透着些许灰青,神情也十分黯淡,怕是身子不适,忙问道:“可是身子不好,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高寻阳不问还好,这一问却惹得安梓纯瞬间火大,现下已经没什么理智可言,即冷嘲热讽说:“我原是蒲柳之姿,自然生的难看些,不比方才的姑娘,天姿国色,招人怜爱。”不但神情冷淡,就连口气中都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若非了解安梓纯素日的性子,只认为她是个无理取闹的醋坛子。
高寻阳得了这话,原本微皱的眉头竟蓦地舒展开了,心中狂喜,她莫不是在为方才的事吃醋?
安梓纯见高寻阳不说话,认定他是心虚了,想来与这般放浪的登徒子也没什么好说,便躲着他往外走。
高寻阳见此,哪能由得她误会,下意识的握住了安梓纯的腕子。
这行为,显然叫薛子然不满,想男女本就授受不亲,这不是轻薄又是什么,眼见就要出手,却被含玉拦下,忙与薛子然递了个眼色,将其拉去了一边。
见这情形,安梓纯甚为诧异,含玉何时这么有主意,竟自个当家做主起来。见含玉有意回避她的眼光,安梓纯气恼极了,原本最可靠的两人,在她最需要躲避的时候,竟弃她而去。原以为自己是怎样运筹帷幄的能人,可光有头脑能成什么气候,紧要关头还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如含玉聪明伶俐伸手也好,永远都不会碰上眼前的窘境。
薛子然紧攥着安梓纯的腕子,只怕弄伤她,所以力气并不大,却足以使之甩脱不开。原就在口边的解释,到了关键时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再一次接近她,触碰她,这感觉十分的奇妙,那温度与他而言虽然冰冷,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归属感从心底升腾。似乎牵着她,就比拥有这天下还要满足。
想到这里,薛子然的手又握的紧了些,安梓纯却低着头,不做挣扎,待到薛子然细瞧时,却发觉安梓纯肩膀微颤,似是哭了。
见此,薛子然忙松了手,安梓纯才将手护在身前,十分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红着眼圈盯着薛子然,心里本来有千百句要抱怨,最后却化为最无力的一句,“那姑娘是谁?”
在情面前,再聪慧的女子也会变的愚钝世俗。如若没有失去本心,没有乱过方寸,便不算动情。
身为女子,安梓纯亦逃不过。
含玉最了解安梓纯的心思,闻此忙掩嘴笑笑,用肘轻撞了薛子然一下,一副“我做的没错”的得意神色。
薛子然见此,却白了她一眼,想含玉虽是一片好心,却太自作主张,但凡是惹小姐落泪的,都该阻止。
见安梓纯落泪,高寻阳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忙解释说,“敏茹是我大舅舅的幼女,大舅舅当年同受母亲之事的牵连,忧思劳苦,三年前就去世了。敏茹寄居表亲家两年,如今要远嫁去彭州,知我回了圣都,一为叙旧二为告别,毕竟天高水阔,不会再有相见的一日了。”
高寻阳寥寥几句,似是讲完了那唤作敏茹的女子一生。安梓纯虽是执拗的性子,但这一刻她不得不从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当年母亲与哥哥惨死,她悲痛欲绝,曾几何时,她怨天恨地,怕不能与这人世间的一切为敌。可几番挣扎下来,除了伤了自己和真正疼惜自己的人,平白耽误了许多年华。
无论是眼前的高寻阳还是方才只有一面之缘的敏茹,都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一场无妄之灾,夺走了至亲的生命。但比起他俩的命途多舛,我是否幸运了许多,养在公主府,依旧众星捧月到如今。可他们,一个随父亲戍边多年,亲历父亲战死,另一个寄人篱下,后又远嫁他乡。如此际遇,他们依旧可以坦然面对,为何我却做不到?
再望高寻阳,安梓纯眼中充满了愧疚,就如含玉先前所言,当年的惨事,虽是由高寻阳的母亲间接引起,然而她却并非直接的凶手。有时候她亦会偶尔忆起定国公夫人吕氏清丽温柔的面庞。记得她说过,纯儿,给我做儿媳可好。这一句如今想起,实在锥心刺骨。
当年的惨事,高寻阳又有何错,如今该给予他的不是原谅而是了解。为何我先前就没想通?
想到这里,安梓纯心里十分愧疚,“原是我的错,你别怨我。”此话一出,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高寻阳闻此,淡淡的笑了笑,心里五味杂陈,遂又牵过安梓纯的手,“跟我来。”说着领安梓纯出了院去。
薛子然显然不放心,要追出去,却又叫含玉给拦住了,“哥哥急什么,人家在一处互诉衷肠,你就莫要打扰了。”
“可小姐原来不是——”
“过去曾听小姐念过,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小姐是这样,哥哥就敢保你对文孝县主不是?”含玉说着,心中亦念着六皇子尚泽谦。
高寻阳牵着安梓纯一路来到祁灏山庄的紧东头,还未进院,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这味道分明是荷花香,可山中怎会有大片的湖塘,总是种不得荷花的。可当安梓纯迈进这院子的时候,以往的观念彻底颠覆了。方才是被这院门所骗,谁知这门内别有洞天。眼前是一大片荷塘,水波荡漾映着绿油油的荷叶,清风徐徐,暗香浮动,叫人心醉。
安梓纯忍不住往前几步,细细的打量盛放于眼前的奇异荷花,娇黄色重叠多层的大片花瓣拥簇着嫩绿色的荷芯,荷芯生的奇巧,如同攒成珠串的翡翠,十分的精致稀奇。
见安梓纯脸上的泪痕未干就笑了,高寻阳十分满足,忙拉着她的手,轻轻触碰到最近的那朵黄色重瓣莲上,“此莲名为金凤展翅,从我第一眼见它,就想亲手种来送你。”
安梓纯亲手触碰,能清楚的感受到花瓣的轻柔细腻,手腕处高寻阳的大手散发着舒服的温度,暖遍全身。
安梓纯望着阳光下耀眼到刺目的黄莲,蓦地将手抽回。“金凤展翅,果真是个好名字,可自古以来龙凤相配,我比不得凤凰,亦没那么大的野心。”安梓纯说着,背过身子,倚着池边的石栏,垂着眼轻轻揉着略微酸麻的手腕。
高寻阳闻此,颇为懊恼,原是好心办了糊涂事,平白扯上了凤凰,到叫她多想了。
安梓纯见他焦灼不安的摸样,再藏不住,忽的笑了出来,又回身望着这一大片盛开的莲花,“只要是好看的花我都喜欢,无所谓其他,既说这一池花是送给我的,等来日莲子和莲藕成熟时,只等我来采收,你可不许偷吃。”
高寻阳闻此,这才转哀为喜,跟着笑笑,许久没有这样开怀了。
安梓纯抬脸望着他,唇角也不禁上扬,从来不知他笑起来这样好看,“瞧,笑笑多好,往后可得笑口常开。”
听了这话,高寻阳原本还自在的笑容,因为紧张忽然有些僵硬,原不会玩笑,甚至不知玩笑为何的他,情不自禁的抬手在安梓纯的眉心一点,“方才也不知是谁,莫名其妙的就哭了鼻子,才一会儿的工夫,却又笑了。”
安梓纯闻此,自然不好意思,忙掏了帕子,胡乱擦了擦脸,那神态就如同一只迷糊逗人的幼猫,可爱至极。
“当年的事,我娘——”
“先人已去,何必再说这些,如若我还对此执拗,便不会站在这里了。”安梓纯说着,放下了帕子,口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没那么容易释怀。
“若我说五年前的那次惨案,是场阴谋,连同那个施用厌胜之术的丫环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无辜,你可信?”
安梓纯心里早有这样的猜想,所以高寻阳此言一出,安梓纯就十分干脆的应了“我信。”二字。
闻此,高寻阳多少有些惊讶,没等他问,安梓纯径自解释其原因:“一则我不信厌胜之术,二则,我愿信国公夫人的为人。”
此言一出,与高寻阳而言足矣。
安梓纯认准高寻阳定是查到了什么,忙追问说,“莫不是已经追查到真凶?”
“真凶尚未查清,却可证明当年的惨剧并非那丫环策划。”说到这里,高寻阳微微一顿,正思量该不该在说下去,却见安梓纯表现的异常心急,才又接着说,“当年认定那丫环的情郎是被我娘差人用乱棍打死的,我便开始起疑,遂暗自打探那男子所葬之处,打算开棺验尸。没成想开棺之后,里面竟什么都没有。想那人不是没死,便不是被乱棍打死。真正的凶手为掩人耳目,才将此人的尸身令葬,以防来日有人翻案。可我更希望那人还活着,若真能找到他,也算个确实的人证。”
安梓纯亦有同感,若当年与此事有关联的人还活着,要揭开真相就容易了许多。
“还有那沉没的游船自身,也存在疑点。”高寻阳说着,眼底泛起阵阵寒光,每次回忆这些,就如同以刀剜心,可为求安梓纯的理解,让她直面真相,这几刀必须挨。毕竟她身为女子,亦可勇敢冷静的面对血淋淋的曾经,身为想要护她一生的人,又怎能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