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反复的枇杷园

“求求你……放过我……”

女孩跪在地上，正在流血的额头磕得砰砰作响。赤身汉子冷哼一声，抬脚恨恨踢中女孩的肩膀。女孩倒地，又急忙爬起来磕头求饶。

赤身汉子嫌弃地呸出一口唾沫，上车关门呼啸而去。女孩颓然趴着抽泣，谁也说不清她跟赤身汉子什么关系、在车里发生了什么、何以先后逃跑出来。

所有人都在默默关注，所有车辆都在默默避让，唯有唐宫默默走近，将一件外套披在女孩身上。

受宠若惊的女孩愕然抬头，无语看着唐宫。唐宫低声说了些话，转身拉好背包的链条，回到车里。可以看出，那背包已经空空如也。

离开加油站，车子不紧不慢地行驶着。龙莉问为什么整天背着那件外套。唐宫目视窗外，回答说总有用到的时候。

龙莉很不满意这个回答，连续寻根问底。唐宫强调解释，是因为自己曾经风餐露宿，不希望见到别人挨饿受冻。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对这个世界重新燃起希望。当时的我，以为一切不道德的恶行都是偶然的人伦惨剧。直到它再次发生在眼前，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冷漠与残忍。

车子停在一片不大不小的农田边。

时近初夏，即便没有稻草人守护，水稻也长得油绿养眼。乍一看，已能感受到种田人的尽心尽责。

我下车寻人问路，在附近找到农田的主人，李长远。

“噢！是兵崽的同学啊？”

“快！快进来坐！”

“地方浅窄，将就下哈！”

李长远热情好客，憨厚而不失涵养，是心思细腻的糙汉子。

说起李茂兵的情况，李长远故作一无所知，大概误会我们是讨债或者诈骗的。我声称自己是何洁彤的男朋友，正在追查她的下落，恳切希望提供消息。

经过简单小心的试探，李长远知道避无可避。他指出了自己与何小兰最初合作种植枇杷的地方，并表示自己早已刻意断绝与何小兰的来往，请求我们不要为难李茂兵。

我当面承诺，非但不会为难李茂兵，还会帮助李茂兵达成心愿。李长远千恩万谢，憨厚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我不忍心再看他，客气告辞出门离开。

唐宫曾在前坪县城讨饭，对附近的情况略知一二。我说明地址，他渐渐摸索出方向、把我们带到一个枇杷果园附近。

龙莉眼睛看着某个农庄，用肚子发出“老娘要吃饭”的雷声。唐宫皱紧眉头，发出“老子也要吃”的轰鸣。

我说去吧，话音未落，他们已冲入农庄。

农庄周边只有稀疏的自建房，视野还算开阔。我们坐在2层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枇杷园的概貌。见农庄老板颇为健谈，我随口问起几个问题。农庄老板即时打开话匣，关都关不住。

大约20年前，这里有一个更大的枇杷园。每到收获的季节，园主会请附近的村民帮忙摘装。市道好的时候，几乎家家有钱分、有枇杷吃。

后来的某一天，园主把田产都变卖了。接手的那个白痴，把包括枇杷园在内的大片农田都挖空了，用来做鱼塘。

做过鱼塘的人都知道，鱼和鱼塘都是要养的。偏偏那个白痴人傻钱多，刚挖好鱼塘就把鱼苗倒进去。鱼苗死了一批又一批，鱼塘臭得几公里都能闻到。

为解决死鱼发臭问题，那个白痴又把塘虱倒进去。死鱼是吃光了，但塘虱一直没有投喂，又大又凶，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终于在某个夏天，2个老头去那里钓鱼。1个老头失足掉入鱼塘，遭到塘虱的疯咬。

另外1个老头看到，吓得根本不敢施救，急忙叫人帮忙。那么大一片鱼塘，连鬼影都没有，根本没人帮忙。

那个老头慢吞吞地跑回村里，还差点断气了。等村里人去到，掉入鱼塘的老头已经捞不起来了、架子都散了。

出人命的事情，都是天大的事情。事情闹到市里去了，有关领导马上处理。没过几天，那个白痴又把鱼塘填平，不知打算做什么。

大片土地荒废了7、8年，忽然有人过来准备搞枇杷园。

听说是那个白痴派来的人，邻近村民很大意见。但是他们还没有反对，就收了人家的钱。于是枇杷园就建起来了。

这个枇杷园不像原来那么大，也不像原来那样有专人打理。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去除草，但基本上是听天由命的诗人枇杷园。

“除草的人啊？每次都不同。”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你问我，我都不知道问谁嘞！”

每每说到关键之处，农庄老板都会避而不谈。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明真相、还是趋利避害，只好把握仅有的线索，寻找跟枇杷园有关的人。

为及时掌握情况，擅长随机应变的唐宫住在枇杷园。龙莉是比较称职的打手，她贴身保护，陪我四处打听。

接连几天过去，没有发现有用的消息。传闻中会去除草的人，也没有出现。倒是我们自己，因为太过惹人注目，渐渐被附近村民怀疑、监视起来。

关于这个枇杷园的幕后主人是谁，我和唐宫分析探讨过，认为李长远的可能性最大。理由在于，陈安东对何小兰、何洁彤的怨念太重，不可能放任他们重拾旧业；而李长远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耕田人，有李茂兵作支持，在陈安东眼皮底下种几棵树未尝不可。

至于我调查枇杷园的真正目的，只在于何洁彤。

何洁彤是失败者，说明死后有机会重生。我深深明白失败者重生的地点不确定，但要找到何洁彤，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这里等。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啊。”

“你又没有钱，她又不打工。”

“3个肚子那么多，我一个很难讨饭。”

唐宫忧心的事情之中，完全没有关乎颜面尊严的事情。他可以做到蓬头垢面、沿路乞讨而毫无心理压力。但我拉不下脸去做，龙莉甚至因为意见不合、不屑于与唐宫对话共坐。

衣食住行的问题，再次挡在了我的面前。我想到很多应对的办法，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断然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