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连锁反应(3)

还没有被旧事重提，我就已经迫切地想要逃避。这种感觉多么熟悉，就像宋之遥曾经对我说：“小泥巴，或许，你只是拿我来填补你父母分离的缺口。”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只要是聂斯年存在的空间里我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无论是他每一次及时出现，还是他妄想一语中的，我都好像经历过，因为，这都是宋之遥曾带给过我的体验。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我就软磨硬泡地催促多喜爱起床，这个地方对我跟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而且，昨晚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聂斯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有点儿怀疑他是苏寻派来的卧底。

我们两个并不秀气的起床动静并没能吵醒像是死人一样昏睡在沙发上的聂斯年。所以后果是，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偌大的小区里晕头转向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方向还不太正确的出口。

跌跌撞撞地回到学校后，我还是没勇气走进宿舍大楼，最后，在我的肩膀上挨了多喜爱几下气壮山河的拍打后，我们肩并肩英勇地回到了宿舍。

昨晚的惨烈收场让我并不光彩的事迹里又增彩了一抹浓得发亮的黑，恐怕宿舍里已经没有人还会搭理我了。幸好她们都还没有起床，我三下五除二收好电脑和一些日常的衣物就拖着多喜爱离开。

看到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淡淡的金黄色将整个校园一点点儿地吞没，楼前的操场上有一些跑步的学生，迎着微弱的秋风，他们精气神十足。

多喜爱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停下来问我：“你真的打算回家住吗？”

我看着她浓重的黑眼圈，十分肯定地点了一下头。“那好吧，我送你到学校门口搭车，回来再帮你去请几天假。”

“我想之后都搬回家住算了……”我并没有什么底气地说出这句话。

“简云泥，你就这点儿出息！你还真把自己当小三儿了？”如果现在给她一个喇叭，整栋楼应该都能听见这句话了。我对她发飙的恐惧就好比小时候做完坏事后等待父母的训斥前的惶恐。

“那……能怎么办？”我知道我说出这句话后足以被她唾弃一万年，可是我还是没出息地说出口了。

她果然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提着我的东西大步往前走，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没有多喜爱、郁深或是宋之遥来做我坚硬的壳，或许我永远都只是一只只会蠕动的软体动物。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我才日渐变成一只倔强的乌龟，当然，缩头也自然而然地成为我新的属性，可这个特征又何尝不是他们赋予我的铠甲。

当初，我妈甩给我一本离婚证，我看着那个枣红色的本子，并没有觉得它与结婚证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他们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因为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基本上可以用“天”来计算。

我记得我小时候问过郁深一个问题：“你爸妈吵架吗？”他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装深沉，当时他抚了抚额头，一副大人的模样：“唉，一言难尽啊！”然后，我很是得意地对他说：“我爸妈从来不吵架！”

我早已习惯了他们的长期分离，也习惯了他们的冷眼相对，我甚至可以接受他们不顾我的感受就轻易决定我日后跟谁或者不跟谁。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些我原本不在乎的缺失，会在我进入青春期之后如洪水猛兽般疯狂地吞噬我的自信和勇气。

小时候，我总是以炫耀的口吻告诉同龄的小伙伴们：“你们看啊，这是我爸爸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他们看到之后总是一副羡慕的神情。

后来，我爸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些小伙伴故意激将我：“简云泥，你的新礼物呢？拿出来我们见识一下啊。”

我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与他们分享，就只有沉默地低下头，拒绝与他们玩耍。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习惯去逃避一些我无法面对的事实。这是从小到大的心理漏洞，根本无从填补。所以即使我妈无比郑重地告诉我“云泥，这个家，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也只会木讷地点点头，然后躲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再埋头哭泣。

5.我所有的秘密都像是暴晒在烈日下的咸鱼，凄厉地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呐喊。

回到家时，我妈正要出门。她顾不上问我怎么这个时候回家，就匆匆地离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她残留的淡淡香水味道，我看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走近一看，发现是我并不了解的牌子。

我把烟灰缸清理干净才回到卧室，我不想我妈回来后，我们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

这个家，几乎不曾有陌生男人踏足。

我想到郁深也离开有好几天了，或许他到达后给我发了邮件。打开电脑，果不其然，邮箱里安静地躺着好几封信件。

除去广告和推送信息，剩下三个人的名字整齐地排列在收件箱里，分别是：郁深、jessica和安葵。

我先打开了jessica的那封，她告诉我郁深的状态并不怎么好，然后我又打开了郁深的那封，他说他还是适应美国的生活。我选择相信jessica，因为只有她知道郁深为何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

只有当想念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会舟车劳顿不顾家人反对毅然选择回来，只为了看一眼心爱的人。

给郁深和jessica发送了回复之后，我看着安葵的那封邮件，迟迟不愿意点开。

除了电话和短信，她依然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联系我，可她为何偏偏选择邮箱？而且，她发送邮件的时间就在今天清晨，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在那个时候会写些什么东西给我。她应该已经知道昨天傍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了吧，可这场因为她的不甘心而酿成的闹剧不是应该收场了吗？鼠标按下去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我的手抽搐了一下。她的信长得像一篇为她量身打造的宏伟爱情小说，不过，这丝毫没有吸引到我。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开头所编辑的那个醒目的链接上，看到bbs这三个字母，我太阳穴上的神经开始轻微地跳动。

就在这时，我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

多喜爱的声音异于平常的温柔，她先是客气地问候我现在的状况，然后又要我注意休息，最后她含蓄地提醒我少上网保护眼睛。

这是她惯有的糟糕演技，在隐瞒和欺骗这件事情上，她永远都学不会聪明。

我想那个bbs上一定又有了什么爆炸性新闻，难道是我昨天被泼汤的新闻新鲜出炉了？可是这好像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吧。现在的同学们都这么不仁道吗？非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毒鼠强才肯罢休吗？

我“嗯，好”应付了她之后，点开了安葵发来的链接。

本以为，经过上次的“胸贴事件”和昨晚的“泼汤事件”后，我坚强的心脏又镀上了一层质地牢固的保护膜。但是，我似乎忘了，再坚韧的心也都有一个名叫软肋的bug，这是人类最隐秘也最脆弱的底线。

这个帖子像载重千吨的巨型卡车，狠狠地碾过连我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敏感源和我残余的可悲的尊严。

我所有的秘密都像是暴晒在烈日下的咸鱼，凄厉地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呐喊。

这个内容无比丰富的帖子被人精心编造之后，将我成功地塑造成了一个苦追宋之遥的女神经病。

那些我写在网站上的伤感，追逐他时的愚蠢经历，舞台上摔倒的照片，和他牵手拥抱的瞬间……它们一个个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世人面前。

有人甚至挖出了我在高中时为了吸引宋之遥的注意，故意割破手指装作流鼻血的陈年往事。这是多么费尽心机的一次爆料啊！

我看到很多陌生的id纷纷响应，他们没有一个善良的回应，全部都是对我的极尽讽刺的打击。

“在我的生命中，有两件事情最为美好，一是我躲在楼梯道里，他走过来对着我笑；二是被老师发现，他拉着我的手跑……”

“他今天经过我教室外面的时候，我故意站了起来，可是他依然没有看我……”

“他告诉我，父母对我的爱不会因为他们的分离而终止，他说他希望我能尽快走出阴霾……”

“看到他和安葵大头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多么可笑……”“或许，默默地守护也是一种幸福……”“这是一个黑暗的暑假，他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他，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得像个孩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陪伴……”

……

看着这些被我放在私密空间里的状态，它们悲哀地被人误解、扭曲。在他们的眼中，这只会是矫情的写照，傻气的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