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 独见君 - 容珏公子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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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深夜,孤灯昏黄给房间添上一丝暖色,在墙面上映出一个孤寂的影子。容晏一夜无眠,正静默地抚着琴,突然窗户被人掀开。容晏转头,来人是沈潋。

沈潋利索地关好窗户,看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从善如流地在容晏身边坐下,笑眯眯道:“这琴声怆然涕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阿容,你有心事?”

容晏不再抚琴,瞄了眼沈潋,淡漠道:“大半夜翻窗进来,不怕我把你当个贼宰了?”

沈潋摆手一笑:“我的武功,还是能在你手下撑一撑的。”

容晏淡淡地扫了眼沈潋:“今日倒是作怪,沈兄不必客套,有话不妨直说。”

没想到,沈潋只是托着下巴望着容晏,笑得缱绻:“阿容,你弹琴吧,我想听。”

容晏冷笑一声,回敬沈潋一个直勾勾的眼神:“我这乐师很贵,五百金一场,给钱。”

沈潋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晏,歪着头俏皮道:“便是散尽家财又如何,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容晏扫了眼沈潋一身行头,嗤笑出声:“你翻窗而来,费这些力气,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在我面前演这出深情做派?”

沈潋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容晏面前:“就你徒弟那点武功,怕是给别人下酒都呛。喏,你丢的东西,我给你找回来了。”

容晏垂眸,看着沈潋手心的东西,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诧色,随即转头道:“不值钱的东西,还找回来做什么。”

沈潋拧着眉,脸上浮起一丝困惑:“你徒弟说这是你娘亲手做给你的,我以为你是珍惜的,便帮你寻回来了。”

容晏面色极冷,连着语气也生硬了几分:“多此一举,这不过是我随手捡来没人要的东西罢了,你以为拿着它来找我,能在我这讨着什么好处?”

说完,容晏似乎怒了,起身便走。沈潋一把拽住容晏的衣袖,将钱袋放在桌上,轻声道:“阿容,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结,亦不强求你能告诉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多欢喜些。”

沈潋的话让容晏一时觉得茫然,他从未听过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腕上沈潋的力道分外明显,捏得容晏竟然有半刻失了心神。容晏心想着,沈潋虽然从不以真容行走江湖,但他千面狐狸的名声在外,惯是狡诈,惯是玩弄人心。容晏不知道沈潋打着什么主意,更不知道沈潋的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良久,容晏叹了一声:“找它回来做什么?”

沈潋没撒手,温声道:“凡事你的东西,外人一个字儿也别想攥在手里。”

或许今夜有些冷的原因,容晏嗓音有些哑:“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钱袋而已。”

沈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容晏身前,笑眯眯道:“阿容,不如我给你讲段往事吧。”

容晏转头看了眼沈潋,没拒绝也没答应,沈潋笑着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地讲起来。

“销金楼中,大部分孩子都是我早年间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一直培养到如今的。”

容晏哼了声:“没看出来,雷厉风行杀人如麻的销金楼主,竟然是个善人?”

沈潋自嘲地摇摇头,继续说道:“那些孩子,有的无父无母,是被遗弃的孤儿。有的是父母健在,却不慎被人贩子拐走。我虽能救下他们,但销金楼不是什么温柔乡,这些孩子进入销金楼后,历经无数次杀手任务,只有强者才能在一次次搏杀中脱颖而出。也只有爬到高位上的人,才有资格活在明面上。”

容晏冷声道:“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无可厚非。”

沈潋笑了声,说:“阿容你的心可真冷,我以为你怎么也会端着医仙的菩萨心肠,说一句我做事太残忍了。”

容晏眄了沈潋一眼,沈潋马上又改口道:“是我失言了,我的阿容说过,他没修得一副菩萨心肠。”沈潋在房内慢慢踱步,又道:“我将这些孩子从一个深渊解救出来,这些孩子却无法安身立命,他们早就在人贩子无情的鞭挞下丧失了生而为人的希望。”

容晏在软塌上坐下,指尖敲击着桌面道:“所以你将他们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沈潋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坐在容晏身边,无限唏嘘:“我曾以为,将这些孩子锻造出一副钢筋铁骨,他们在这乱世之中,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任我算无遗漏,却终有失手的时候。我楼中有一个孩子,唤作逸风,他五岁被我从人贩子手中救下,高烧了三日,是我一点一点将他照料痊愈。逸风一直跟在我身边,心思伶俐,忠心耿耿,事儿也办得漂亮,很得重用。逸风这孩子唯一的愿望便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也许诺过他,一定帮他办成此事。”

沈潋停顿了下,脸上也不再有往日那般玩世不恭的笑意,容晏瞥了他一眼,嗓音淡了很多:“所以。”

沈潋看着容晏,神色很是复杂:“销金楼在扩张势力之初,并非顺风顺水。砚山派同销金楼处处作对,一连端掉了销金楼好几个据点,坏了楼中不少大事儿。我那时为铲除异己,便派逸风带人深夜清剿砚山派,下令不留一个活口。却没料想到,清剿那夜,砚山派掌门夫人凭着逸风额角的胎记认出了逸风,我竟不知逸风是砚山派失散多年的小公子。逸风知道此事后,砚山派大半弟子已殉门派,甚至连他的生父周掌门也死在他手中。逸风寻觅多年的亲生父母,如今一个被他手刃,一个形同枯槁,逸风血洗砚山无法自处,我接到消息还未赶到,逸风便自刎谢罪于砚山派门前,死也没能冠上周家的姓,抬进砚山派的门。”

“沈兄大可不必如此惋惜,即便是早知道了又能如何,砚山派灭门已成注定,沈兄决定不改,何必多此一举。”容晏淡淡道,目光锐利地扫了沈潋一眼。

对上容晏的目光,沈潋突然笑出声来,有些癫狂,笑声中渐渐浮起一丝悲怆之意:“阿容啊阿容,我心知你这副美人皮下长着的是一颗玲珑心,可有些事,何必抖落得如此明白。我虽不知道周掌门夫妇便是逸风至亲,可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砚山派阻挠销金楼多次,甚至还在武林中放话与销金楼不死不休。逸风是销金楼的人,在江湖上杀人如麻,你以为他那对好爹娘会认这个儿子吗?我诚然不想让逸风亲自动手,可砚山派必须灭门,我也耗不起。那时我身边只有逸风这唯一得力的助手,完成这件事的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

沈潋像有些脱力般,挺直的脊背突然弯了些许,沈潋握住容晏敲击桌面的手,认真看着容晏,声音有些抖:“我先前真的不知,我那时良知尚在,逸风由我亲自养大,便如同血亲兄弟一般,我从未想过让逸风手刃双亲,阿容,你信我!”

容晏的手被沈潋抓得很紧,隐隐传来一丝痛意。容晏本想将手抽出,但一抬眸看到沈潋那双眼,竟含着他从未见过的慌乱和不安。容晏沉了口气,缓缓将手抽出,沈潋以为容晏要走,却没想到容晏反将手搭在沈潋的手上,眸色柔和了许多。

“好。”

一个好字,让沈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沈潋眸中亮起一丝光,看着容晏道:“我白天听秋池说这钱袋是你生母亲手所制,我亦不知你和你娘亲之间有什么恩怨。逸风当年的事我已是悔不当初,却终究是无力改变了。阿容,我从不安慰人,也没学过安慰人,我看你肯将这钱袋带在身边,想着你心里总归是念着母子情份。都说父母亲情,天伦之乐,我没有这福分,但我希望你有。帮你找回这钱袋,没有居心。阿容,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希望你欢喜。”

容晏微微一怔,他的眸中映出沈潋的模样。只见沈潋眼角泛红,眸中眼波流转,神色很是悲凉。倒不像平日里那副形容,竟隐隐约约多了丝媚色。良久,容晏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对沈潋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欢喜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沈潋看着容晏的眼睛,点点头:“吾在尔,不在斯人。”

容晏淡淡一笑:“沈兄今日倒是咬文嚼字了一回。”

沈潋笑了笑,一下躺倒在软塌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阿容你爱穿黑衣,可自从那日你说起红枫岭我便想,阿容你生得这样一副绝世姿容,若是一袭红衣林中舞剑,定比那漫山红枫更有颜色。”

容晏偏头:“什么?”

沈潋打了个马虎:“没什么,阿容,你会吹箫吗?”

容晏看着沈潋,摇摇头:“萧和笛都非我所长。”

沈潋笑了笑,用手枕着头道:“阿容,你再弹一曲好不好,我想听。方才打了一架,我有些倦了。”

看着沈潋似乎是要歇在这里,容晏刚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坐到了琴旁,淡淡问了一句:“听什么。”

沈潋眯着眼想了会儿,懒洋洋道:“弹首《关雎》吧。”

容晏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小一会儿,便默默地弹奏起来。

一曲琴音,宛如涓涓溪流,诉尽满腔愁。容晏指尖拨弄几个来回,便听到身后之人传来一阵细微的鼾声。容晏拾起那个小小的钱袋,钱袋整体是锦蓝的丝绸打底,面上极其生动地绣着一株白梅树,树上梅花朵朵,暗香浮动。容晏将那钱袋攥在手里,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娘亲,只不过留给他的,却是一个极其疏离的背影。

容晏仰了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钱袋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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