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福德帝姬（下）
京兆尹还在自顾自说着，不经意抬头却看见太子殿下盯着那个木姓小子的神色有些不同寻常。
京兆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太子殿下认识这小子？那自己岂不是无意间闯了大祸？
是啊，他当这京兆尹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天子脚下，遍地都是贵人。莫说三四品的官员多如牛毛，便是皇亲国戚也是不在少数。
这次怕是大意了。光想着周大学士的学问好，屡次得皇上褒奖，这位侄孙在周大学士那里又很得脸，再加上姓木的小子以及他身边的人都面生得很，该向着谁自然不必多想。
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就冲着周公子给他脸上来的这一下子，应当早就绷不住拿身份来压人了，哪里会这般沉得住气？
可万一呢？万一他或者他的家人真的与太子有交情，而且还交情匪浅呢？
虽说京兆尹这官儿不好当，但好歹是个正四品的京官不是，与各方都有连接，有些事办起来不可谓不方便。他可不想因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而丢了官。
京兆尹有些肝儿颤地试探道：“殿下可是识得这位木小公子？”
太子并没有回答，而是对自己盯着的人道：“你姓木？”
被点名问到的小小少年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小民姓木，名善成。”
太子皱了皱眉，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她有的是机会亮明身份，却道了现在还扮作平民百姓，应该是想看看这位京兆尹回到底会如何处理这桩官司。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虽然顽皮又胆大包天，不过却从来都拿捏着分寸。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殴打什么人，十有八九是那个大学士的侄孙有错在先，女儿才会出手教训一番。
按照太子原本的想法，只要点明了李承善的身份，一切也就都解决了，始作俑者自然逃不了严惩，京兆尹也少不了要挨一顿训诫，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一段时日。
可她分明不打算轻易揭过。她要的，恐怕是京兆尹头上的这顶乌纱了。
这位京兆尹，太子殿下还是知道一些的，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容易，也没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况且不知者无罪，他也并不知道李承善的真实身份。
官场上的事，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不少事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太子不应声，李承善就那么弯着身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分明不肯让步。再想到她光洁如瓷的脸上那道流着血的伤口，太子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她是他第一个孩子，太子妃生下的嫡长女，皇帝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唯一一位帝姬，是这天下最最尊贵的女子。
竟然被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周大学士的狗屁侄孙破了相，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虽然女儿对于自己的容貌并不怎么，可他这个当爹的却在意得很！决不能轻饶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
太子越想越气，看向周公子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三分凌厉。
周公子一个激灵，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顺着寒意扑来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太子殿下，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太子终究没忍心弗了女儿的意，于是配合着做戏道：“小小年纪，倒是知礼数，起来吧。”
李承善松了口气，直起身子笑嘻嘻道：“小民多谢太子殿下。”
“你的脸……”太子到底不放心，提了一句。
“多谢殿下关心，小民的伤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其实并不碍事，小伤而已。”李承善依旧笑嘻嘻的。
“还是及时处理一下的好。若是留了疤日后该伤心了。”太子提醒道。
“小民倒是觉得有道疤才更显男儿气概。”李承善说着还微微挺了挺胸膛。
庆祥简直没眼再看。他们家帝姬还真是与众不同，寻常女子莫说留疤了，便是有个红印起个痘都要忧愁的跟天要塌了似的，再瞧瞧这位小祖宗，就像恨不得脸上有道疤似的。
太子被她的回答堵得不知该说什么，干脆转过头，对京兆尹道：“赵卿打算如何断这官司？”
京兆尹观察了半晌，并未发现太子与这小子相熟的线索。太子殿下待人从来温和宽怀，对这个脸上有伤的小少年多问上两句倒也不算奇怪。
可是这小子对太子行的是揖礼而不是跪礼，太子本人是不要求这些的，但是他身边的公公竟也对此视若无睹，这就有点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一时间，京兆尹竟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了。
“殿下容禀，”周公子也学着李承善的模样作了个揖，道，“晚生以为，这位小兄弟年纪尚小，不太懂事也是有的。
既然晚生并未受什么要紧的伤，便也不欲再追究，此事大可就此作罢。
还请赵公给这位小兄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周公子不知是不是入戏太深，一番颠倒是非之后，差点都要被自己的慷慨大度感动了。
太子面上依旧温和，眼中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一闪而过：“周公子竟然不追究吗？”
“是，还请太子殿下开恩，放过这位小兄弟。”
“谁是你兄弟？”李承善不乐意了，嚷道，“想做小爷的兄弟，就凭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也配？”
“你……”周公子完全没料到这小子竟然如此没眼色，京兆尹对自己的偏袒已经不必多言，如今便是连太子殿下因为自己方才的言语而多看了自己几眼，这不识好歹的小子怎么就敢当众拆他的台？
“我什么我？”李承善没好气地瞪他，“见过不要脸的，可你这么不要脸的小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小爷轮得到你不追究吗？你不追究小爷，小爷却是一定要追究你的，而且还要追究到底！”
“大胆刁民！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口一个‘小爷’，实在是无法无天。凭这一点就足够治你个不敬之罪！”周公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