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储君父女（上）
李承善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周少爷急什么？太子殿下的侍从们都没发话，你倒先着急了。怎么，周少爷是想进宫贴身伺候殿下吗？”
自古男子进宫，除了改朝换代做皇帝，便只有一条路，净身当太监。周公子哪里听不出这是在讽刺他，气得直咬牙。
“好你个狂妄的升斗小民！本公子好心好意打算放你一马，你竟这般恩将仇报。既如此，那就一切依律法办吧。”周公子拂袖怒道。
“好啊，我大顺朝一向法度严明，依律法行事最是公正。”李承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此外，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父亲的马屁，“今日有幸得太子殿下亲临，素来听闻殿下爱民如子，想必有殿下在此，定能将是非曲直断个清楚明白！”
太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家闺女送来的这顶高帽子，无非是怕自己甩手不管。其实就算今天换做寻常人遇到了这般不公正的待遇，他虽然不会因此把京兆尹如何，但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叫无辜的人遭受不白之冤。
“此事既然让孤碰上了，自然要有个结果。”太子很是给面子地应下了，随即又看了眼李承善脸上的伤口，心说怎么还在流血？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损伤身子吗？
于是又补了一句：“你这伤还是要先诊治一番的。”
李承善又一揖，道：“回禀殿下，小民从受伤到现在，至少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伤口其实并不深，却始不曾停止流血。不难猜测，这位周少爷的匕首上定是涂了阻止伤口愈合的东西。”
“胡闹！”太子面色一变道。这孩子也太有主意了，竟然任由伤口流血流了半个时辰也不处理。
这么明显的伤口京兆尹不可能看不见，也就是说，是故意放任不管了。且不说李承善是天之娇女，尊贵无双。便是寻常百姓就应当被这般对待伤害吗？如此明显的偏袒官宦子弟，置公理何在，是律法为何物？看来，他的确不太适合继续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了。
原本还觉得京兆尹不易的太子，眼下也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京兆尹见太子脸上难得的没了笑容，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可是太子殿下的那声呵斥，怎么听都觉得带着些亲昵的意味。
究竟是太子殿下实在太过亲民呢还是对这两位公子中的哪一位格外亲近呢？京兆尹看不出什么端倪，头上隐隐要冒冷汗。
他不由得开始埋怨这位周公子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周公子一惊，慌忙辩解道：“殿下，晚生冤枉。
这姓木的小子含血喷人，晚生日日读圣贤之书，受叔祖教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这种下三滥的事丢脸啊，那就别做啊。”李承善轻蔑一笑，“周少爷不承认也没关系，是不是污蔑一验便知。”
太子看向京兆尹，京兆尹立刻命人上前收了周公子的贴身匕首。最初他的确是想包庇此人在周大学士哪里买个好，如今太子殿下亲自过问，他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周大学士？自然是要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眼见衙役公事公办地收走了匕首拿去验证，周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强装镇定地站在原地，却掩饰不了鬓边流下的冷汗。
怎么办？周公子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的匕首上真的涂了药，这一查可就药露馅了。
他原先也是不敢的，可架不住玩在一起玩儿的官宦子弟们怂恿，少年人总是这样，最经不得激，别人越是说他做不到，他就越是想要向所有人证明。
他想着，不就是在匕首上涂药吗，涂就涂呗，不用不就没事了。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因玩伴的牵连与人发生了争执，进而上升为肢体上的冲突。
慌乱之下，他为求自保，拔出了匕首，一刀割在了对方的腿上。
虽然最终同伴用不菲的金银收买了伤者，答应不报官，但那是他第一次伤害别人，并为此惴惴不安了许久。
可是，人是很容易养成习惯的，尤其是在第一次犯错却不了了之以后。
此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随着对他青睐有加的叔祖越发得到皇帝的器重，身边恭维奉承讨好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更加的肆无忌惮，渐渐成为了仗势欺人的官家子弟。
在他眼里，平民百姓的命也越来越轻贱，越来越不值一提。
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却栽了。栽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子手里。
当他掏出匕首划向那名小小少年的时候，打从心底希望在那白净的脸上留下个去不掉的疤痕。
杀人他是不敢的，但至少要让这小子明白得罪自己的下场，并在余生里都为此悔恨不已。
这种歹毒的做法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如今却即将暴露在太子殿下眼前。此事若是传到叔祖耳朵里，先不说在外头如何，就是在族里，恐怕他也难逃被厌弃甚至逐出家族的结局。
“这时候知道不安了，早干什么去了？”李承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道，“周少爷你纵马在街市上狂奔掀翻了别人的摊子，还差点踩伤无辜路人的时候怎么就能那么理直气壮呢？
我不过是想与你理论，让你向受了损失的商贩和险些受伤的老者道歉，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说：‘你们这些贱民，都是贱命一条，敢当本公子的路，便是被马踏死了也是活该！’
周少爷，你说这话时的蛮横哪儿去了？”
“你可曾当真这般说过？”太子发问道。
“我……我……我……”周公子已是六神无主，再顾不上自称什么晚生，脑海里飞快地为自己寻找托词和狡辩的理由，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想不到。
看他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庆祥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位周公子。就这点胆量？嘁，敢做不敢当，连他们家帝姬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