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38.消逝
第138章138.消逝
“鹤星川！你敢——”
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充斥耳畔，夹杂凤千红困兽般的嘶吼，犹如一把利刃劈开天地，山海震荡中，终有曙光从裂缝间洒下。
阵心遭损，这原本坚不可摧的合香阵，终于要破了！
然而，也当先雪剑刺透身体的刹那，令鹤星川意想不到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竟自内向外，猛地将他从阮清野这副躯壳里推了出去。
他的魂魄竟在重创的前一刻，离开了阮清野的肉身！
是宋炽？
被强行推离的魂魄短暂陷入黑暗，鹤星川心下发紧，实在难以接受在这最后关头让宋炽又夺去了一线生机。
“小师弟……”
谁知在这极度不甘的坠落中，随着一声熟悉的低唤钻入耳内，鹤星川不可置信地从混沌中睁开双眸。
果然，入眼便是已许久未曾出现的，绕在阮清野颈间大半圈的血色魂铡。
那是每次阮清山掌控身体时，阮清野颈上才会出现的血痕！
此刻占据着阮清野肉身的人，俨然是从沉睡中醒来的阮清山！
只见他强忍长剑穿心之痛，正一手托着鹤星川的魂魄安稳落地。
——鹤星川的换舍之术虽可将自己与阮清野的魂魄调换，却并不包括阮清山。而依照鹤星川的计划，阮清山与阮清野血脉相连，只需等到阮清野融入新的肉身，阮清山自会随他而去。
但鹤星川万万没料到的是，阮清山竟在此时醒了。
如此一来，阮清山便自然而然地又占据了阮清野的身体，而方才鹤星川大费周章地将阮清野的魂魄换走，无疑也白费了力气。
更致命的，是阮清山偏偏抢在那一剑穿过时魂魄归位……这对他那本就残缺不全的魂魄来说，必是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遂他与鹤星川一落在地上，便轻飘飘地倒下了。
鹤星川无意识地伸手扶住对方，一脸怔然间，脑内已是一片空白。
只能木讷地听着，听阮清山隐忍的痛喘过后，气若游丝地在他怀中开口。
“小师弟……”
阮清山低唤他一声道：“我逃了这么久，但其实我知道，前世我对你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所以这一世你如此对我，是我罪有应得……”
“我眼下，亦是心甘情愿赴死，不想看到……你又一次死在我的面前。”
“但我不求你原谅，也明白我的死不能平息你的恨意，我只求你一件事——”
整个合香阵地动山摇，阮清山也眼看就要魂魄散尽，开口十分的吃力，但他像是生怕自己话未说完便消失不见，眼眶瞪得通红，强撑着一口气继续道。
“我如今打断你的换舍，将你的身体归还你，可我弟弟的魂魄……却没了去处，我只想求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救救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你自幼就聪慧，这些年我在尸印里恨你入骨，却也亲眼看着你如何一步步成为一宗之主，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无白弟子，是唯一能救我弟弟的人了……”
“我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活下去……最好能忘记……忘记……”
阮清山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无论怎么努力，都再发不出声音，只好拼命张了张嘴，双目浸满泪，几乎要瞪到破裂地望着鹤星川，试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等鹤星川的一句回应。
他这一世，早就被愤怒和仇恨填满，甚至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他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鹤星川所致，是鹤星川毁了他的大好前途，让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以碾碎他的道心为乐。
而他哪怕被封在尸印里的那么多年，也不曾对命运真正低过头，只要还有一线机会，他便会紧紧抓住，尽全力逃离，将所受的屈辱如数奉还。
他要让鹤星川看清楚，自己虽为和元，修为注定难以敌他，但任何人都休想践踏自己身为玄门中人的风骨。
却未成想——最终摧毁自己道心的人，竟是前世的自己。
“……”
阮清山等了半晌，可惜始终没能听到鹤星川的答复，而他魂魄正在一点点溃散，连擡眸看向鹤星川的力气都已耗尽，更别提再说些什么。
他低垂的双眸也愈发黯淡，尽管他想最后看一眼自他醒来便陷入昏睡的阮清野，可也已没有了余力。
也就在阮清山带着遗憾静静等待魂散之际，恍惚又有雨水滴落，恰好与他眼眶间残存的湿意相融。
那雨水竟有些温度，他后知后觉，原来是鹤星川的眼泪。
直到此刻，鹤星川仿佛才从意识陷落中回过神来，他情绪难以抑制地抱着阮清山，终于承认自己在亲手复仇之后，仍挥之不去的痛苦究竟是什么。
是后悔。
前世遭受剥香的恨意永远不会稀释，但对于这一世的阮清山，他确确实实后悔了。
而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清这种悔痛，只眼看着阮清山的气息越来越弱，终嘶哑开口。
“师兄，我错了……”
这声道歉，他早就想说了，也或许，比他自认为的更早。
喉咙哽咽间，鹤星川又不甘地向四周望去，奈何此阵还尚未完全坍塌，他无法带阮清山立刻出去，若他能魂魄归位，或许还有办法保住阮清山这一缕残魂。
只是，当阮清山听到他这句裹着浓烈情感的歉意时，紧绷的下颚似乎终于释然，就在自己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以残存的一点力气，轻轻拂过鹤星川的手背。
像是安抚他，告诉他自己甘愿就此消逝，也不想再如前世一般面目全非。
这一刹那，鹤星川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阮清山第一次御剑带年少的他飞上云霄，那时的他还不愿亲近宗门里的任何人，安静站在阮清山身前，神色淡淡，唯有藏在袖底的掌心攥得发白，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跌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