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妖异(下)
“(卢遮语)放肆,库拉普提的野猪,你竟敢亵渎圣人!”
“(卢遮语)静一静!图什佳恩塔内禁止喧哗——”
议会全场早已沸反盈天,一众年轻贤者与红衣长老加利亚一派争执不下,个个面目通红,目眦欲裂。在这喧哗之中,席上却有几位长老正附耳议论,碧蓝眼眸相望,似有深意。
“(卢遮语)多布罗哲殿下何时回来?”
“(卢遮语)约莫今明两日……”
他们声音极小,轻易便湮没在场上激烈的争吵之中,一旁最为年迈的红衣长老只安安静静捧着新撰的经书默读,神色安恬,全然不为外界喧嚣所扰。
然而耳尖的人却察觉门外隐隐传来的异响,似是甲胄行军,又兼斧钺嗡鸣——
“乓!——”
庄严厚重的图什佳恩塔之门蓦地开启之时,万千天地光芒顷刻奔涌而入,裹挟夏日清凉海风,霎时间将塔中一切晦暗逼至狭小角落。
“(卢遮语)——加利亚,你的怨念,海风都告诉我了。”
众人愕然之间,只听那低沉、温和却令人臣服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在一片耀眼光辉之中华衣男子的身影颀长挺拔,端庄威严,恍如神祗。
“(卢遮语)多……多布罗哲殿下!”
“(卢遮语)天呐,是殿下回来了,我们的圣人啊……”
他款步走来,冠纱逐风飘扬,点点璀璨金光,步履所过之处,恍若圣音礼颂,诸白袍贤者一时忘了方才的争吵,起身恭敬行礼。
“(卢遮语)——为什么突然沉默呢,加利亚?”
衣摆拂过,淡淡腊梅香气,多布罗哲在那个红衣长老的身前立定,淡淡一笑。
“(卢遮语)虚伪的异族人!”
冷不丁冒出怨语,加利亚仰起他沟壑遍布的老脸,眼窝深陷,分明迸溅出愤恨的火焰,直直对上多布罗哲白皙俊秀的容颜。
“(卢遮语)加利亚,削减库拉普提的参会名额,也是出于维护教内公平的考量……你不应该怨恨我。”
他淡淡说着,薄唇轻启,一双明亮凤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卢遮语)可你竟敢纵容弘国的水师侵犯库拉普提的海域!——舍布里婆娑真神在上哟,请您看看这个无耻之徒,为了世俗的荣华富贵,竟与异教徒纠缠不清!”
红衣长老加利亚兀自呼喊起来,一字一句皆是指责辱骂,直教全场多布罗哲的支持者们无一不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无法接受,神意庇佑的圣人,却正忍受着库拉普提人的亵渎。
“(卢遮语)侵犯?……”
孰料男子淡淡一笑,凤眸流转之间,顷刻寒意毕现。
“(卢遮语)苦多陀毗的海盗在海岸线上猖獗了五十年,我请来弘国水师将盗贼一朝驱逐回严寒的苦多陀毗——如今库拉普提是想恩将仇报吗?”
“(卢遮语)说得好听!几十艘战船在库拉普提的港口停泊至今,那些信仰伪派的东洲士兵一个个下船诱骗懵懂无知的少女,可怕,太可怕了!”
红衣长老越讲越激动,整个身子颤抖着,一步步向男子逼近,竟在半步之遥时猛一拽住多布罗哲圣袍的长袖——
“(卢遮语)不,你不配穿这身衣冠——!”
一刹那,好似万物静止。
日光透过高不可及的琉璃塔顶,在塔底碎落一地,一片倒吸冷气之中,沉默的老者合上手中的经书,缓缓摇了摇头——
《卢遮经》第一章第十节,“圣袍罩于多布罗哲之身,成为舍布里婆娑神的一部分,所有冒犯者,当以死谢罪”。
——一切陷入死寂,圆阶之上,舍布里婆娑神的金像,一手捧月,一手捧日,流光掠过祂平静的面孔,肃穆庄重。
霎时间仿若天雷击中脑海,加利亚迟疑、恐惧,眼睁睁见那雪白的绸缎衣摆从他僵硬的手中缓缓抽出。
他颤抖地启唇,刚想要辩解什么,一双如狼般幽绿的眸子却从眼前悄无声息地闪过——
匕首骤然出鞘,金石颤音震耳,死寂空气之中骤然绽放妖冶的血花,。
“(卢遮语)下地狱吧!”
耳畔恍惚传来野狼般的低吼,匕首缓缓拔出,血肉浸润,加利亚一个踉跄,重重倒在血泊之中,无边的肃杀蔓延开来,无人出声。
几名白袍贤者未曾见过这种场面,直恐惧地捂住双眼,左右两列图什佳恩卫兵整齐肃穆地踏入塔内,甲胄之声铮铮。
“(卢遮语)——多布罗哲殿下圣明!”
“(卢遮语)殿下圣明!”
庄严的赞颂突如其来,顷刻响彻整个图什佳恩塔,不过一瞬,全场附和,那复杂拗口的卢遮语以一种无比虔敬的声响呼喊出来,不容逃避,不容抗拒。
——结束了。
加利亚伏在冰冷染血的地砖之上,深陷的蓝眼睛惊恐地望向那个男人——那人微笑着,一双凤眸里只剩下高傲与冷漠。
……
正值七月三伏天,太阳毒辣,白日里天阙街上也少了许多车马。
丹蔻指尖破开葡萄皮儿,直凑上樱桃小口,推入唇齿之间,顷刻甘甜汁水肆溢。
这南教坊的雅间着实是个午休的好去处。琴乐悠悠,少女斜倚在红木蔷薇美人榻上吃着葡萄,茶白大袖衫褪至肩后,直教那雪白细腻的香肩藕臂裸露出来,分明未施粉黛,却格外娇憨可爱。
“雪月,方才几处宫音弹得太急,需得缓而漫才好。”
“主人说的是,是奴婢急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