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大会

建设路上，一辆黑色大众安静行驶着。经过几家工厂，在一家大门顶上竖着硕大几个红色字母，‘ole’的工厂门前，车停了下来。

车窗降了下来，一个带着眼睛、大约30多岁的男人伸出头，朝保安室看了过去。发现保安室没人，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他嘴巴张开，也不知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

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了工厂门外。

东家兜售工厂的消息，人所皆知。最新的消息，就在昨天，一位竹城本地的年轻老板接了盘。除此之外，就没其他消息传出来。

“终于换老板了。”

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王锐心里松了口气。尽管不知道工厂真实的运营情况，但几个总监心里有数：如果没有新的投资进来，工厂很快就不行了。

原股东自身难保，工厂又不赚钱，业务几年下来死气沉沉，追加投资不太可能。原本还希望几个省城的大厂能接手，但人家也不缺产能。加上工厂本身债务庞大，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现在，总算有老板接手了。这意味着，剩余合同的薪资，也找到了金主。这份工作很轻松，收入可观，没必要的话，王锐不想动。但要是新老板不识趣，王锐不介意一边消极怠工，一边找找新的东家。

用人之际，王锐相信新东家知道该怎么做。

8点50分了。比上班时间晚了20分钟。但对王锐来说，这是正常时点。王锐平时跟几个小弟说，只要时间控制在半小时内，就不算迟到。干我们这行的，上班准点重要吗？不重要。只要有绩效，什么都不重要。老板脸色管我屁事？老子脸色最大。

这是之前公司，王锐老大的口头禅。王锐印象非常深刻，因此对这份职业，也生出了自豪感。可惜在这家公司上了几年班，绩效就没好过。

妈的，还是老板实力不够。不愿意全力投入，怎么会有效果呢？但愿新老板有点看头。

进了工厂，王锐发现厂内空无一人。唯一有动静传出的，是饭堂。王锐很快意识到，要开全员大会了。于是加快脚步，从后门走了进去。

饭堂格局重新做了布置，所有桌子被移到一旁。百来张椅子如同方格、整齐的摆在后方。饭堂前面空出一块空地，放了张拼接起来的大桌子。两个年轻的文职，正在摆放铭牌和测试麦克风。大桌子后面，只坐了三个人：两个很年轻的年轻人，以及他们中间一个穿着土气、看上去像是乡下来的小老头。

王锐心情顿时变差了。

搞什么嘛？这就是新老板？一看就不上道啊。

“王总，你来了？”

一个小弟看到王锐，连忙过来招呼。王锐点了点头，四处张望了下，发现自己不是来得最晚的。市场营销部的老大还不见人影呢。

“大会正式开始。”

坐在讲台中央的小老头拿着麦克风，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台下的员工。宣布大会开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听得王锐眼皮一跳。

“工厂马上要破产了。马上是多久？我猜是两个月。”

台上的小老头冷酷的说：“老板把工厂买回来，不是为了救你们。而是为了挣钱。两个月后，老板发现没希望挣钱，就会宣布破产。这是老板和银行充分协商后，做出的一致决定。”

“也就是说，不会再有新买家了。”

饭堂里顿时异常喧嚣。

台上罗爱才目光如炬，将讲台下的诸多表情收在眼底。惊慌的、愤怒的、无所谓的、以及茫然的。他故意顿了顿，等空气里复杂的情绪充分反应，才不急不慢的接着说了下去。

“先自我介绍。我是罗爱才，以前是竹城啤酒厂厂长。坐在我身边的，是我们新的大股东、董事长，以及厂长和总经理。也就是你们的新老板。他们认为我能避免工厂破产的结果，所以，我坐在这里跟你们讲话。”

“你们要是信我，我们一起渡难关。要是不信，明天就可以去找新工作。现在就业形势不好，但没办法。”

说起这些让人沮丧的东西，罗爱才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就像意料中的那样，他报上名后，台下很快有了回响。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罗爱才停了下来。他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漫不经心的喝了口热茶。

“罗厂长？他是啤酒厂罗厂长？”

“是前厂长才对。听说因为改制那会替工人要利益，被大股东赶下台了。”

“以前啤酒厂可是好单位，效益顶呱呱，现在嘛……”

台下议论声没持续太久，喝了几口茶，台下也安静了一些。罗爱才放下茶杯，继续发言。

“我罗爱才的名字，现在知道的人少了。但以前还算是响亮的。你们当中有人听过，更多人没听说过。没关系，我是什么样的人，接下来，你们会知道的。”

说到这里，罗爱才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说：“老板说，我可以把工厂救回来。我能吗？我他妈又不是神，说救就能救。告诉你们，我不能救工厂。”

“但，你们可以！”

“工厂的资料我研究了很久，越看越气。”

“这么好的资产，这么多好员工，到底是什么样的蠢猪，搞到了这个地步？”

“不好意思。我性格直。有什么说什么。是蠢猪，就不能说成聪明猪。有猪当头头，底下员工能干，有个屁用？”

“现在，猪把你们卖了，某种程度上，我认为是好事、是转机。”

“……”

李来认真听着罗爱才讲话，思考他的意图，体会他对节奏的把握。随着罗爱才不断往上家决策层头上浇大粪，台下紧张的气氛，开始缓和。很多员工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李来敏锐察觉到，罗爱才和员工之间，正在逐步建立信任关系。

“对了，说到这里提一下，我挂名高级顾问。但厂长的活，全都是我干。所以你们叫我罗厂长，也没问题。这段最艰苦的日子，我会陪大家走一走。将来日子好转了，你们再跟李厂长亲热。”

“工厂走到这一步，有原因的。罪魁祸首是那帮不懂行的鸟人，干了太多蠢事。他们除了浪费钱，还知道什么？以为从大公司找帮人，组个队，买个配方，贴个商标，打打广告就行了？”

“品牌真这么容易做，那跟抢钱还有区别？”

“责任是明确的。也必须有人为结果负责。但我可以明确的说，在场绝大多数员工是无辜的。你们尽到了本分。工厂走到这一步，你们是受害者。”

“但我不想听到有人在背后骂娘。骂什么骂？怨天尤人的也是蠢人！”

“骂人的功夫，动动脑筋，把工作干好，资产就能盘活。资产盘活，就会有效益。有效益，就能加工资。”

罗爱才狠狠拍了拍桌子，扯着喉咙喊道：“我罗爱才放句狠话，要是工厂半年后还在。所有员工加薪50%。张老板今天也在这里。都记住了。要是不涨工资，我罗爱才他妈当众下跪赔罪！不过，要是活不下去，嘿嘿，有这么多好员工，我他妈第一个不信！”

台下气氛顿时火热。

有几个员工当下就附和道：“罗厂长，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们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