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四年未见
“很遗憾，我们尽力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中年医生皱着眉头，一脸疲态。他抱歉的望向门外守候多时、六神无主的中年女人，说话的语气却很镇定。医生话刚落音，中年女人就无力的瘫了下去。她身边的中年男人，紧紧将她扶住。男人脸色悲痛，情绪还算稳定。女人情绪却彻底崩溃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冲动……”
女人呜咽着低语，想要大哭，却哭不出声音，旁人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男人红着眼，轻拍女人的后背，这是他目前能给的最大安慰。他不愿开口，只能紧咬牙关，制止任何疑似哭泣的声音。不在人前哭泣，仿佛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不可动摇的尊严。但看他颤抖的身躯，也不知最后能否维持男人应有的体面。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去。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医生摸着自己松弛而隆起的小腹，有些羡慕死者生前拥有的好身躯。要是工作没这么累，我应该去好好健身才行。嘴上老婆不说，心里谁知道有没有嫌弃？医生摇了摇头，嘀咕着走出了廊道，来到了电梯口。
这时不知哪来的一个胖子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迫切的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顺利吗？”
医生吓了一跳，这时才注意到电梯口前的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抓着自己手的是胖乎乎的男子，旁边年轻女人也是一脸期望的看着自己。看来，两人跟死者的关系很亲密。不过应该不是亲人，否则早就进去廊道，跟死者父母一起在急救室门外等候结果了。
医生回过神，将胖子的手拿开，问：“你们是死者什么人？如果想了解情况，等会护士出来时再说吧。我还要准备下一场手术呢。”
透露一点关键信息，但拒绝更多询问，这样处理非常合理。说完，医生不再理会两个小年轻，按了按电梯的按钮，开始在脑中整理这次手术过程中的得失。
李来死了？
张小真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了眼旁边的王笑笑，两人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就这么没了？”
张小真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王笑笑咬着嘴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觉得脑袋空空的，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良久，才古怪的笑了笑，自语道：“这混小子，除了长得好看了点，也没别的优点。”
“对吧？”
她看着张小真，呆呆的样子，似乎很需要听到肯定的声音。张小真疑惑的看了眼王笑笑，认真的想了想。
“长得好看倒未必。李来他……，是个靠得住的好兄弟。体恤别人的难处，照顾别人的感受，又不介意自己的得失。别说不说，反正跟他在一起特别舒服。”
张小真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开始回忆起两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
两人小学就认识了。
虽然不是一个班。有阵子，几个高年级的小学生放学后总堵着自己，抢零花钱还算了，抢了钱，还要嘲笑和欺负一通自己。
有一天李来看到了，就管了这个事。
李来小时候个子比同龄人高，但比不上高年级同学。好在李来不退缩，讲不了道理，就跟他们打了一架。李来被揍惨了。不过也把对方一个比较弱的男生狠狠修理了几下。这还不算，第二天，李来去学校到处找那几个学生，跟他们谈判。告诉他们要是再搞事，那就天天打架。并且老师和家长肯定会知道这个事。
困扰张小真的事，就这样彻底解决了。
张小真心里特别感激李来。但跟李来成了哥们之后，李来一次都没提过这事。一次都没。
从那以后，张小真让老爸花钱，把自己弄到了李来一个班。初中高中都是。两人关系越来越铁。但每次自己大手大脚请同学吃喝玩耍。李来都会说自己蠢。说花钱交不到真朋友。也总坚持要出自己那份，至少，能力范围如此。有时张小真挺烦这个，也许，这是李来做为哥们唯一的缺点了。
回过神，他发现向来倔强的王笑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胖子，你别说了。你特么会安慰人吗？我咒你找不到老婆。”王笑笑呜咽着说道。
于是张小真闭上了嘴。
过了会，王笑笑冷静了些，她看着将外人与急救室区域隔开的大门，犹豫的问：“我们要不要等叔叔阿姨出来，安慰他们一句？可也许，他们更想安静的呆着。”
两人盯着紧闭的大门，思考琐碎的问题。这时，里面隐约传来了一个急迫的女声，似乎再喊医生。没一会，一个年轻的护士从门后跑了出来。
“伤者活过来了，刘医生！刘医生……呢？”
她脑袋张望一下。见到一个年轻姑娘指着电梯示意，就嘀咕了声，“这走得也太快了吧”，然后转身从楼道里去了。没一会，之前的医生满头大汗，从楼道里钻了出来。他一张写着‘我不信’的脸上带着点尴尬，没去看张小真和王笑笑，急急忙忙冲进了急救室。
张小真和王笑笑面面相觑，落寞的脸上又燃起了希望。
……
当听到外界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李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块铁，怎么都动不了。他意识到这是麻药的功效。很显然，自己躺的地方，是手术台。而外界声音的来源，则是医生和他的助手。
“这不合常理啊？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种事。你看，他的伤口还在愈合，这速度，不得了啊。小王，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一个困惑的男声说道。
“刘医生，肯定不是做梦。我都把手掐肿了。”
“妈的，见鬼了。”
“我们要怎么跟家属说？”
“要怎么说，当然实话实说……，不，我们不能乱讲话。”
刘医生为难的皱起了眉头，“让我想想。再观察一下。”
过了会，李来听到他的怪叫：“都愈合了，都愈合了。这、这要怎么解释？要不赶紧打电话找研究所？这需要好好研究一下。不，一定要研究清楚！”
“啊！他的手动了，麻药劲过了吗？有点快了。”
“刘医生，家属还等着呢！”弱弱的声音又一次提醒道。
刘医生挣扎了下，最终说道：“把伤口包扎好。我的意思是，管它三七二十一，有过伤口的地方都包扎一下。等会跟家属说手术很成功，但病人需要休息……”
正当医生做出重要工作安排时，李来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的张望着，终于看到了张着嘴，同样茫然的刘医生，还有他的两位茫然的助理。
急救室气氛有些诡异。
在静得让人发慌的氛围里，李来重新打破了平衡。他吃力控制身体，想坐起来，但没能做到。这时，刘医生忽然飞快又将他按在了手术台上，在护士的帮助下，拿着绷带开始给他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