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你带走了我，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

妈妈，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我做挡箭牌？

湘潭的一位31岁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自杀了，她留下的遗书在网上流传。她的委屈，她的不幸，她的恐惧，她的愤怒，正在被数以亿万计的人看见并讨论。

可惜，两个孩子却没有机会留下只言片语。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离这个世界，来去匆匆，那一刻他们可曾希望表达一点什么？如果他们也可以留下一封信，他们会有什么话对妈妈说？

我们无从得知两个孩子的心情，只有猜测。虽然都是想象的心声，我们还是希望那些生活在悲剧中的妈妈也能听听看——哪怕听到一句话也好。

如果她们从这些声音里意识到，世界不只是以一种方式（恶意的、嫌弃的、拒绝的……）对待自己的时候，她们想到的东西会不会稍微多一些？

但一切都只能是想象，悲剧已经发生了。

没发生的，但愿永远不要发生。

妈妈，我心疼你。虽然我是个小孩，但我也能感到你常常会难过。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但我能体会到那种痛痛的感觉。我想啊想，想找到一些方法让你高兴点，可是我太小太笨了。你哭的时候，我只会在你身上蹭来蹭去。以前，你会被我蹭得笑起来，后来你越来越不理我了。可能我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心疼你。你总是自言自语，说没有人心疼你，其实你面前就有一个啊，只不过还不会说话而已。真的，今天，当我感觉到你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我想：“啊，妈妈终于可以解脱了！”我替你感到轻松——那时我不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

妈妈，我会有一点担心背叛你。每次我找爸爸玩的时候，你一脸难过地看着我们。我就猜，你并不是很喜欢我跟爸爸在一起。

你有一次对我说：“对爸爸来说你就是天，妈妈什么都不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儿慌张，不太懂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是在生爸爸的气吧？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也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讨厌爸爸才对？妈妈，我好想长大，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妈妈，我有一点困惑，我忍不住怀疑爸爸也不是绝对地坏。他好像也有对你好的时候，他会帮你焐手焐脚。他对你不好的时候，你对他的态度也不好。我在想，就像我哭闹的时候，你会凶我；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好生气一样。是不是你和爸爸的矛盾，其实也只不过是吵吵闹闹，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爸爸可能是太笨了，他不知道你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他买了很贵的首饰给你当生日礼物，以为能让你高兴点儿，他没有真正地理解你。可是，这些是不是可以说出来？

妈妈，如果你没有把事情看得这么糟糕，或者，改变一下对爸爸的态度，你们的关系会不会好一点？但我不敢告诉你这些。我记得姥姥也这么说过，你非常生气。你都委屈得快哭了，你说凭什么你就该是那个懂事的人！

妈妈，我有时候好替你着急，气你没办法把你的委屈说出来。你总是摇头，说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这是“三观”的问题，根本解决不了。我就想，什么是“三观”？它很厉害吗？比超级飞侠还厉害吗？可是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解决不了？爸爸每天在外面忙，他可能不知道你那么难过，那你干吗不告诉他呢？我饿的时候会哭，气急了也会哭，哭就是为了让你们都知道啊。

我记得有那么几次，我哭的时候你们不理解我到底要什么，我就更大声地哭，拼命地哭。你们猜了好久，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思。妈妈，哭你总是会的吧？

妈妈，我支持你离婚——虽然我还不懂离婚是什么……但如果我长大一点，我就会知道离婚真的是非常普通的事。你跟爸爸要是真的没法相处，为什么不分开过呢？反正你们还会是我的爸爸妈妈，对我来说，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变，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们开心就好。我不喜欢小区里的橙橙，我就不跟他一起玩了。

你说你现在很后悔，早知道在哺乳期的时候离婚就好了。我不太理解大人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们两个人合不来，合不来的人迟早是要分开的。一件事如果是非做不可的，难道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就不做了吗？

妈妈，请允许我表达对你的愤怒。你把我看成是“你带给爸爸的东西”，在你走之前，你要收回我。这句话让我很难过，真的很伤害我。因为，我又不是一个像钻戒那样的礼物，谁想收回就收回。

从我成为一个生命开始，我就不再是你身体上的一个部件了啊。虽然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子，可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也会高兴和难过。我还有好几本卡梅拉的故事没看完。前几天刚发现《贝瓦儿歌》好有趣，才听了两首。我明明活得还不错，为什么这样的我需要被收回，而且是不由分说地被你收回？

也许你想用“收回我”的动作让爸爸伤心欲绝，感到后悔——可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妈妈，我很感谢你。我在你肚子里的10个月，你生我的时候惊心动魄的22个小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经历。我来到这个世界有3年了。

这3年里，你给了我很好的照顾，你为我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独立和自由，还为我放弃了幸福的婚姻生活。你说：“不离婚是为了跟孩子在一起。”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你把我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对这一切，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

妈妈，我觉得自己被你小看了。因为你们老是吵架，因为有悲观的爷爷奶奶，所以你说，“我肯定不会健康成长”，你帮我划定了整个人生。可是妈妈，你其实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对不对？

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不可能在那种家庭里健康成长？你认定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就擅自决定消灭我？妈妈，你忘记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有机会可以活得不一样。虽然你和爸爸都不完美，但是我凭什么就不能往更好的方向成长呢？

最让我生气的就是你根本没给我尝试的机会，你把我的机会剥夺了，然后还说是为了我。妈妈，你为我做的事我都很感谢，但是这件事，我却一点都没有感激的感觉，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我明明不需要你“为了我”做这件事。下一次（应该没有下一次了），妈妈，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我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