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方燕燕
人人都爱方燕燕
文/向暖
一
方燕燕出生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有燕子在她家院里的树上做窝，她爸就给她取名叫燕燕。
那会儿村里好多女孩叫燕子。村里姓王的人家多，光叫王燕的就有三四个，上学分到同一个班，老师还得区分大王燕、小王燕。方燕燕就庆幸自己姓方，村里方姓的人家少，所以没人和她重名。
方燕燕名字和那些王燕、李燕不一样，心气儿也不一样。她从小就知道读书重要，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走出去，离开这个外姓人老受欺负的村子。
方燕燕话不多，老是闷着头读书，小学毕业那年，以全村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镇里的中学。
到了中学同学就多了，十里八村的都有，隔壁班就有了一个和她重名的方燕燕。
隔壁班的方燕燕是个漂亮女孩，因为发育得早，才上初中就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她爱打扮，不像别的女孩穿那种肥肥大大的衣服，所以看上去更出挑。她不爱学习，爱笑、爱闹、爱出风头，跟谁都熟，啥玩笑都开得起，走到哪里都吸引着别人的目光。那会儿大家说整个学校的男生都喜欢方燕燕。
初中三年，隔壁班方燕燕一直是风云人物。逃课、早恋、换男朋友，关于她的话题从来没断过。她头发悄悄烫过了，男生又为她打架了，周末有男生骑车载她去城里看电影了，在这个闭塞的乡镇中学，关于她的这些消息，总能让大家兴奋一阵子。
当然，隔壁班的方燕燕也有因自身才华而光芒万丈的时刻。学校联欢会，她一上场，从着装到打扮再到歌喉，瞬间把大家给震住了。好多男生女生都看得直了眼。她节目表演完，除了一直拿着书埋头看的方燕燕，其他人都在欢呼，掌声雷动。
对于隔壁班的方燕燕，有人羡慕，有人不屑。跟她同村的同学说，她爸早去世了，她妈是个寡妇，给人做衣服的，人长得漂亮，却是个狐狸精。她妈名声不好，对女儿也不好好约束，她将来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狐狸精。
对于这些，热爱读书的方燕燕从来听不到耳朵里。她只是觉得有人和她重名太别扭了，有时候她走在路上，会有男生骑车在后面窃窃私语，“哎，前面那个是方燕燕呀，怎么捧着书本看呢？穿得还那么土？”经过她身边又回头，“噢，原来是冒牌的方燕燕。”紧接着一阵嬉笑声传来。
她怎么会是冒牌的？她本来就叫方燕燕啊。方燕燕回家，见院里树上的鸟窝还在，小乳燕窝在巢里不出来，等着燕妈妈衔东西给它吃。这样的日子真无趣呀，在鸟窝里能看到什么？巴掌一样大的天空吗？
她闹着让爸爸给她改名方雁，大雁的雁，她才不要做窝在巢里的小小的燕子，她将来要飞得好远好远。
二
隔壁班的方燕燕依然每天给大家制造着各种新鲜话题，爱读书的方雁则埋头于书本，在那里她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每到期中期末，她年级第一的成绩总是令人侧目，这个时候她就成了学校的焦点人物。但她不在乎这些，不在乎别人是羡慕还是嫉妒，周围这群人的看法算什么，她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她才不要管这个乡村中学里的喧嚣，她只想埋头苦读，将来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几乎每次考试，方雁都能考年级第一。那会儿学习上与她齐名的唯有高一个年级的张振翔。张振翔是学校里为数不多让方雁敬佩的人。他不但学习好，眼界也高。别的男生都围着方燕燕转，他却在专心学习。
方雁后来和张振翔一起去区里参加数学竞赛，因此熟络起来，经常聊一聊书本上的难题和乡村之外的世界。
而隔壁班的方燕燕，对张振翔也表现出明显的好感。张振翔和她同村，是村主任的儿子，人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关键是他对方燕燕既不表现出兴趣，也没表现出不屑，礼貌而疏离。这样的男生，让方燕燕觉得与众不同。
有段时间学校提倡大家上晚自习，自愿到校。因为人不多，好几个年级的人就被安排在同一个教室里。方燕燕也来凑热闹，她来了也不学习，就是想方设法往张振翔身边挤。张振翔却对她视若无睹，一心一意专心学习。
有一晚忽然停电了，教室里瞬间黑下来，有人点起了蜡烛。方燕燕把自己的蜡烛藏起来，跑到张振翔身边坐下，说借点儿光。张振翔却像没听见，拿起蜡烛来到方雁身边，说了句“一起学吧”，两个人就在烛光下埋头苦学起来。
他们偶尔会研究一道题，之后会心一笑。这情景让方燕燕嫉妒，可是她也没办法，她学习不好，跟张振翔说不上话呀。
张振翔临近毕业那会儿，学习更忙碌了，偶尔在放学的路上遇到方雁，两个人会聊一聊。张振翔说父母给他取名振翔，就是想让他振翅飞翔，他要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将来去最好的大学，他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方雁听得两眼发光，她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期盼从这里飞出去，飞到更广阔的世界。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两个人又遇到，就一路走一路聊。忙碌的学习时光里，只有这路上的短暂畅谈让人愉快。他们路过一个黑暗的路口，却听到方燕燕微微颤抖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们，这里好多人路过的。”
拦住她的是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早就不上学了，人高马大的，属于村里的小混混一类。
“这么晚了，有几个人路过？听说你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妞，嗓子又好，给我们唱个歌呗。”两个男孩嬉皮笑脸的。
张振翔和方雁都停住了步子，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张振翔说：“我和她一个村的，不能不管。”
硬拼自然不行，张振翔忽然大声说起话来：“李老师和张老师怎么还没过来呀？我跟他们约好了路上给我讲道题呢。”
方雁明白了他的用意，马上大声说：“他们就在后边，被好几个同学围着呢。”
不远处的方燕燕听到有人说话，胆子大起来，甩开两个男孩飞快地跑了过来，情急之下抓住张振翔的胳膊：“是你呀，有人拦我路呢。”
两个男孩往这边看了看，其中一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拉着另一个走了。
方燕燕惊魂未定。别看她在学校里什么都不在乎，可这么黑的天，遇到社会青年还是有些怕的。
张振翔就说以后别一个人走夜路了。
那天晚上是张振翔载着方燕燕回村的。
方雁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对他的敬佩。她觉得这个男孩帮助方燕燕，并非心有所图，这个心无旁骛的男孩，一定会走得很远。
三
后来张振翔和方雁陆续考上了城里的同一所重点中学，平时都住校，周末结伴回乡，关系更密切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方燕燕也来城里读书了。她的裁缝妈妈，嫁了一个城里的工人。那人虽然长得不好看，还比方燕燕妈妈大十几岁，但他有个铁饭碗，而且还把方燕燕的户口迁到了城里。
方燕燕读起了当时只有城市户口的孩子才能报考的技校。她上的是供销技校，据说将来可以做销售员，赚钱不少呢。
供销技校离张振翔就读的高中不远，方燕燕就经常过来找他。可是张振翔学习太忙了，跟方燕燕也说不上几句话。
来到城里的方燕燕身边仍旧围着许多男生，但她固执地觉得张振翔和那些男生不一样。尽管张振翔对她并不热情，她还是不断找借口来找他。
后来张振翔和方雁相继考上了大学，方燕燕则进入了一家商场上班。等到张振翔和方雁读完大学，方燕燕已经辞职自己开了服装店。
成年后的方燕燕依然漂亮，打扮新潮，浓妆艳抹。但在方雁眼里，她身上有一种抹也抹不掉的俗气，活脱脱像一只从村庄里飞出来的艳丽俗气的大蝴蝶。
此时的方雁已在一家企业上班，渐渐退去了身上的土气，整个人都舒展开来，看上去知性又漂亮，身边自然也有了追求者。但她已经和在本市另一家企业上班的张振翔确定了恋爱关系。不过他们并不急于结婚，他们得先干一番事业呀。尤其是方雁，她可不甘心一辈子在企业里做技术工，她每天都在想，等积累了工作经验，等积攒一点社会关系，一定要和张振翔一起创业。
方燕燕对张振翔还没死心，经常到工厂宿舍来找他。有一次她来的时候，方雁也在。
方雁对方燕燕的造访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她根本没把方燕燕看作竞争对手。
方燕燕穿着跟儿细得像针一样的高跟鞋，在小小的单身宿舍里踱了两圈，实在跟两个人无话可说，只好告辞了。
张振翔送她出来，对她说：“燕燕，以后别到单身宿舍来找我了，我怕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