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沙河镇渊源

方才那一番折腾耗尽了体力，肖投茗用力蹬着沟壁，潘老爷子在上边给他借力，这才勉勉强强爬上来。

一老一少两个人惊魂未定地坐靠在沟旁树下大口喘气，休息了好一会儿。

潘老爷子收复爱马，放松下来，探手在身旁行李中摸出一个牛皮缝制的扁扁的水囊，自己灌了一口，又递给肖投茗。

肖投茗低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知道里面装的是烈酒，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潘老爷子还想劝酒，但看着肖投茗温和坚定的脸庞，突然笑了：“刚才还在讲人不可貌相的故事，谁知眼前就有一个。你这小伙子，看着弱不禁风，其实挺有力气的嘛。”

肖投茗听到潘老爷子夸自己有力气，回想刚才推马的一幕，心里觉得有蹊跷。他了解自己，那时候已经力竭了，如何推得动上百斤的马儿？

他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自己刚刚放在树下的坩埚。坩埚还好好地在原地，可上面的盖子莫名其妙地被掀翻在一旁。

他探头过去查看，锦鲤还好好地在里面呆着，只是里面的水似乎变浅了不少。肖投茗环顾一下周围，发现空气似乎变得没那么湿润粘稠。原本泥泞的地面现在稍微结实了一些，看起来就好像一部分水分被蒸发掉了。

“是你吗？”肖投茗趁潘老爷子将酒囊挂回去的功夫，小声问锦鲤。

锦鲤欢快地一蹦，溅起几星水花，似乎在得意的说：“我又立功了吧？”

肖投茗微微一笑，悄声说：“谢谢。”

潘老爷子回过头来：“小伙子，你说什么呀？”

肖投茗愣了愣，抱着鱼缸，起身跟上潘老爷子的步伐，然后转移话题：“潘老，您刚才讲到梅巡抚任期已满却还留在本省，立誓要做成一件事情。什么事情让他看得这样重呀？”

两个人又继续并肩前行，行走过程中随时留意着路边的沟壑。

潘老爷子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讲道：“梅相在任的时候把几个省治理得这么好，这都是有目共睹。按理，官吏任期满了是可以升迁的。梅相在上书里建议圣上下旨在江浙修几段运河，将几个水系贯通起来。

这主意是极好的。我们这一带山岭众多，交通缓慢。而水路就快得多了，水流快的话，一叶轻舟可以跨越千万重山。其实本省里几条江水流都不小，但是江却延伸得不长，水路没法好好利用。梅相的意思是，修一条运河，几条江就贯通了。这样一来，来自宫洞山脉的一叶小舟，甚至可以顺流到长河、再由长河入海，天南海北都去得了。想想看，多么好的创举啊。可是这道建议却被圣上驳回了。”

马儿在背后轻轻打着响鼻，潘老爷子回身照看一下马匹，再欲开口时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论有些不妥，于是补充道：“圣上也有圣上考虑问题的角度。纵观历史，多少个朝代为了修条运河闹得国库亏空。可知修运河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情。

可是梅相却坚持要修这道运河。他再次上书说：运河是经济之脉，通则地方兴，不通则此省废。圣上是想守着一潭死水还是经济发达的安土乐镇？古来修运河确实出了很多贪污和败国库的事情，可反响里面骂的都是贪官污吏，没人骂运河本身。还请圣上不要担心，有梅安在这里监督着，若不将运河修好，梅安就甘愿一直留在这里。

后来梅巡抚果真在这里，他亲自堪考河道，监工运河的挖掘工作，克服了重重困难。说起来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可其中的困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到了第八年，朝野间的力量渐渐激化，梅巡抚修运河的事情不再受到重视，渐渐成了弃子之势，朝廷也不再有银两拨过来。后来梅巡抚的朋友找了个机会，要把梅巡抚调到河北去，走曲折路线，等待时日回京东山再起。小伙子，若是你，你怎么选？”

肖投茗饶有趣味地听着故事。听到潘老爷子问自己，他想了想，分析道：“若是走了，运河自然没人管了。若是留下，没有势力和银子，这运河依然没法修下去。不过既然目的是运河，主要还是要看运河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潘老爷子点点头：“运河已经完成了九成，除了官府拨款之外，还有一成就是连通飞云河与沙河的云沙段。沙河沿岸比较贫瘠，没什么特产，修云沙段几乎看不出什么经济利益，本省好多大户也不甚支持。可梅巡抚坚持要修，给他们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后来就募集到资金了吗？”肖投茗轻声接话。

潘老爷子点点头：“梅巡抚也因此结交到一帮心系国家的朋友。为后来抗击突厥时的一呼百应打下了基础。只是好事多磨，这云沙段还未修好，又生出一件事情。云沙段完工前夕，先前开凿的运河的好处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圣心大悦，就要调梅巡抚回京。这于梅巡抚是喜事，于沙河沿线的百姓则是一桩担忧。沙河沿线贫瘠，没什么利润，梅巡抚若是走了，只怕接下来的人会懈怠。

梅巡抚似是也料到了这一点，又留了一年，直到云沙段修好，沙河与云水河贯通，他才离开回京。这云沙段是难以出政绩的一项工作，梅相还这样认真，是真心想要为百姓谋福利。

后来借着交通便利，渐渐有外地人过来。一个外地石匠巧合之下在沙河镇一段发现了一种石头，颜色丰富，石质细腻，适宜雕刻。流沙镇借着这石头渐渐富裕。后来梅巡抚名声大震，成了梅相，为了表达对他的崇拜和感激，这石头一度被命名为梅相石。”

潘老爷子故事已讲完，只见他手抚胡须，微眯着双眼，似在回味叹息。

肖投茗想了想，问：“您刚才用的是‘一度’这个词，这石头后来又改名了吗？”

潘老爷子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后来梅相不是倒了嘛，公告全国，哪里还敢公然叫梅相石？所以又改称沙河石了，”

肖投茗闻言心里一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又问道：“潘老爷子，您知道这么多梅相的故事，那您怎么看这位梅相？”

潘老爷子轻轻说：“我们山野百姓，那知道什么宫廷权利斗争的事情。只知道眼前看得见的好事情。梅相修运河的事情是大大的功德。那几段运河岸边供的河公祠据说都是以梅相的样貌塑的河公呢！”

肖投茗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待要再细问，只听潘老爷子笑道：“哎呀！光顾着讲故事，机械地走了大半天了，都不知道饿！翻过前面那座山头，我们就可以出山了。来来来，先坐下吃点东西。小伙子，给你尝尝我家老婆子煮的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