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两面包夹

三日缟素，稷山军营一片肃杀的白。

全营静默，只有北风卷过营寨，吹动白色麻布发出的猎猎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兵士们臂缠白布，沉默地擦拭武器、整理甲胄，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凝固着压抑的悲愤。

中军帐边，新立了三座坟冢。

黄土犹新，木制的碑牌上，深刻着曹顺、吴峰、王大牛的名字。

凌天独自站在坟前默哀，一身素白麻衣，衬得他挺拔的身形愈发孤峭。

他没有戴盔，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很是凌乱，脸上前日溅上的血污早已洗净，但洗不去的是，眼底那一片沉郁的冰寒。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石刻的雕像，目光回来扫过三座坟茔，在每一块碑牌都停留许久。

李狗剩摸了一把眼泪，默默地走过来，将一件厚重的羊毛大氅披在凌天肩上，低声道：“少羽哥，风大，回帐吧。弟兄们都看着呢。”

凌天没有动，他艰难开口，三日来的沉默，声音此时有些沙哑：“狗剩，你说，大牛他们在地下，会不会怪我没能保护住他们？”

李狗剩闻言鼻子一酸，用力摇头：“不会！大牛哥是为保护着你死的，他心甘情愿！曹攻曹和吴屯长，是为稷山军、为护卫天子而死的，死得值！我现在满心想着的，除了怪自己无能以外，只有怎么给他们报仇雪恨！”

凌天缓缓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的滞涩感。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李狗剩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你说得对。”

凌天焕焕转身，走向中军大帐。

帐内，王昭、张秀、裴松、韩烈等核心高层早已等候在此，人人身着素服，面色凝重。

原本略显拥挤的帐内，因曹顺和吴峰的缺席，而显得空荡了几分。

“大家都坐吧。”凌天走到主位，没有多余寒暄，看着众人说道，“逝者已逝，血仇未报，我们更应自勉。杨奉缩在安邑城里，以为放几支冷箭就能吓住我们？做梦！”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敲在安邑城上：“继续按‘围三阙一’策略不变！我考虑过了，要再加码。裴松！”

“在！”裴松霍然起身，甲叶铿锵。

“你的骑兵，从今日起，分成数队，轮番出击骚扰。不作强攻，专挑他派往北面求援、或是出来搜集柴薪的小股部队打！我要让安邑城内，一匹马、一个人都出不去！把他彻底困死！”

“明白！保证让他们变成瓮中之鳖！”裴松眼中燃起战意，领命坐下。

“韩烈！”

“在！”韩烈声音沉浑。

“你接替吴峰，统辖第三屯。落马坡的伏击阵地，由你亲自负责督建。壕沟再挖深一尺，拒马刺再多布三层。那里将是我们预设的理想战场，要打造成为一颗钉子，牢牢将他们钉在安邑西门之外！”

“喏！定不负所托！”韩烈抱拳，眼神坚毅。

凌天看向张秀：“张法曹，阵亡将士的抚恤，要分文不少地发到他们家人手中。军功的评定，还望即刻落实。我们要让全军将士知道，在稷山军里，活着有功可立。死了，家中老小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他们！”

张秀肃然点头：“已在办理。近期的一批抚恤粮帛，午后即可按册发放。”他想了想，补充道，“安邑城内，我们的人也在暗中散布杨奉的负面消息，城内人心愈发浮动。”

王昭深吸一口气，主动汇报：“粮秣足支三月，箭矢补充及时，缴获的匈奴密信都已妥善保管。只是，凌屯长，若北虏真的大举南下，我们两面受敌，如若陷入苦战，现有的储备，恐难坚持更久。”他这话说得委婉，点出了最为危险的问题。

凌天沉默，看向舆图上河东以外的匈奴活动区。

“没有万无一失的战斗，所以，必须要快。否则杨奉缓过劲来不说，匈奴也将构成威胁！”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名满身尘土的斥候赶来，他几乎是滚下马背，踉跄着冲入大帐，扑倒在地，手中高举着一支绑着染血羽毛的竹管。

“北面、北面急报！发现大队匈奴骑兵，不下一千骑，一人双马，已过涑水，正直扑安邑而来！距此、距此已不足两日路程！”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现在倒好，不用担心围安邑城的时候来匈奴人了。杨奉、匈奴动手更快，他们要两面包夹稷山，将稷山军整个吃掉！

凌天缓缓站起身，将脸上的最后一丝波动平复下去。

他走到斥候面前，接过那支沉重的箭书，手指用力，将竹管对半捏碎。

他环视帐内每一张或震惊、或凝重、或忧虑的面庞，说道：“来得正好！”

“传令全军，解除缟素，披甲执刃。”

“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