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克赴
铭克父的眼睛随之看去,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捂住,母亲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克,外面的世界很奇妙,如若有一天你踏上了那条路,记得来接母亲回家。”
铭克父的眼泪流下,打湿了母亲的手心。
他还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只知母亲也不要他了。
铭夫人缓缓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她最后深深看了眼这个命苦的孩子便转身离去。
生来未曾尝过的苦,从今日起便要将它吃遍了。
自铭克父醒来后便安安静静,也未哭闹着要找母亲。
他似是没了人间情感,如同五年里他的母亲那样只将目光放在窗外,对外界不闻不问。
来往铭家大院照看他的村民也无可奈何,对这一家子也多有惋惜。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神下铭克父已经长到了八岁。
今日的他不同以往的失神,反而精神起来,他终于踏出了大院,朝后山而去。
那里埋葬着他的父亲。
他跪在父亲墓前,将手中的文心兰放下,他终于开口:“她也不要我了…”
“她遗憾我不像你,可…我不认识你。”
他在这墓前跪了一天,也沉睡了一天,醒来后的他迷茫,他从未睡过如此好觉,更何况是在野外,母亲告诉过他,不管身在何处,不要轻易闭上双眼。
“是你吗?”他疑惑,难道你也会不舍我吗?
太阳西沉,他也不得不趁着余晖赶紧回家,不然村里的叔伯们就该上山来找了。
他腿脚麻木,缓步向山下而去。
站在半山处便可将村底情况看清,只是令他疑惑在于今日的村中没有一个人影,不知为何他心跳加快,腿脚已然恢复,他顾不得其他连忙向村中方向跑去。
待进了村他才发现不仅是没有人影,竟连牲畜平日里的呼叫都没有。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小跑过去蹲身拔起一株小草,他鼻尖贴近轻嗅,从生来便灵敏的嗅觉让他知道小草上的暗红色是什么了。
母亲还在时每隔几日便会用父亲留下的匕首在她自己手臂上留下一道长而深的口子,昔日嫩白的手臂被刀口覆满,而从中流出的血液被一滴不漏的喂进了铭克父口中。
铭夫人没有说过缘由,铭克父也未曾问过。
顺着血液的味道他顺道走到了村中祭祀之处。
这里有一块非常大的圆盘,圆盘之上是一座大鼎,可容纳数百人,听小蛙说是村里的祭祀坛,往年为求神明庇佑,村民们也会将村中合伙饲养的牲畜投入坛中,以用祭祀。
圆盘之上刻画着许多铭文,大鼎也不例外。
铭克父愣在原地,冲天的血腥味让他本就敏感的鼻子更加难受,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更让他窒息的是从圆盘上哗哗流下的血和大鼎中装满的村民。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坛,以往用来装牲畜的大鼎被村民的尸体填满,甚至还遗留了不少尸体在圆盘之上。
站在圆盘上的尸堆中他满脸迷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了今早还给他送新衣袍的二婶子,昨日想带他出去玩的小蛙,平日看见他就笑的大牛叔,村里最老实的杨师傅,救过他命的老张爷爷,总会关心他的叔伯婶子们,他们了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之中。
他摸了摸眼角,没有眼泪,那为什么他的心中会难过呢?
他移步上前想扶起老张爷爷,可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让老张爷爷站起来。
他很无措,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只下意识说着:“阿娘,我该怎么办。”
隐约间他看到了祭坛上的铭文似乎是在游走,可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想细看的想法。
他转过身,那人并未隐藏自己,来人是个中年男人,他满面沧桑,并不太像是他这个年龄阶段该有的迟暮。
铭克父也不问他是谁,只淡淡与他对视着。
来人开口:“你跟我走?”
铭克父眼中迷茫闪过,却问:“是你做的?”
他没有悲伤,也不是质问。
男人摇头:“不是。”
铭克父很平静的接受了他的说法。
他又问:“是你带走她的吗?”
男人依旧很有耐心的回答:“不是。”
铭克父陷入了沉默,他只转身又去拉老张爷爷,试图将他扶起。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跟我走,或许你能找到她。”
铭克父停手转身,他面上没有表情,男人却知道他的意思。
他轻笑,走到了铭克父身旁,长衫袖中露出一块令牌,他将它握紧,口中道:
“吾玄道子以接尸官令,护尔等转世之名,起!”
他将令牌往空中一扔,神奇的是那令牌竟未掉落,而是稳稳的悬浮在空中。
铭克父睁大了眼看着,他仿佛看见了母亲所说的奇妙世界。
只见祭坛之上所有尸体全部浮出站立一旁,它们驼着背,血水从身上流下。
男人又是一声大喝:“天地为鉴,日月为证,鬼神共知,唯吾玄道子取灵者,共送先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