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来使
半夜醒来头痛得厉害，寝宫里空无一人，我早猜到是这结局。口渴想喝热水，宫女定是怕打扰我们洞房花烛早睡下了，只得自己爬起来摸索着出门，他去哪里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他？我没有力气多想了。
月光清冷得让人有些发抖，他站在月光下遥望天边，好像离我几个世纪那么远。
“法……法师。”我依然下意识地恭敬行礼。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一脸关切走到我身边。
我紧张得后退两步，“没……没有。”
“你想喝水？”
他知道！我猛抬头看他，又惶恐地低下，是了他是佛，他应该知道。
“我去给你倒水，你进去躺着吧，外面凉。”
看他急急消失在长廊尽头，我转身，鼻子有点酸，这个男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从前见到他我都要退避三舍，只有父王才能和他近距离接触，他踩着父王的背踏上金碧辉煌的狮子宝座，众人皆跪听佛音。如今到了这一步，他会不会很难过？
水有些烫，他笨拙地吹了吹气才端到我手上，我接过，仍然不敢看他。“你，一直站在外面吗？”他点头。“您预备一直这样吗？法师，我可以假装与您成夫妻，我知道这对您都是亵渎，但我们没有办法反抗，就只能保护好自己。”我苦口婆心劝他，这是我早想好的话语。他还有远大的抱负没有实现，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可如今这种僵局我们没能力打破，便只好顺从。
“我知道，今天，谢谢你。”
他谢我？我惊讶抬头，笑，“不要谢我，保护好你是我的责任，是我和我的国家对不起你。”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缓缓开口，“从今往后我知道该怎么臣服他们，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你……”我终究还是掉了眼泪，这个清冷的男子本不属于凡尘俗世，是老天看他过早的功成名就所以就给他这样大的考验吗？可是这种考验实在太强人所难，“不管怎样，我们一起。”我向他伸出手。
他笑得清浅，还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那一刻我感激老天，请他让这一霎那永恒。
“外面有人监视，你代我喝酒之后我也被强灌了酒，他们是想让我们一直呆在一起。”他关了门，在我身边低低地说。
“他们太过分！”我怒吼，却被他捂住口。我恨自己依然没有保护好他，酒、色，如今他在世人眼里怕是已破这两戒，永无回头之日了。
“我没事，你也教我要沉住气的。”
“你自然要沉住气，但我不想忍他们，我这就去叫那群蠢货滚蛋，大不了一条命！！”说完我站起身就往外冲。
“表妹！”
他一把拉住我，我怔怔地回头看他。他从未这样叫过我，这一声唤把我们凡尘的关系拉了出来，从前他叫我“公主”，叫我“施主”，我以为他早忘了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是他的表妹啊！我泪流满面扑到他怀里，他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乖，别哭，我们都要忍，都要活下去。你现在出去叫他们走没有任何意义，在世人眼里我已经破戒，怎样澄清都没有用了。”他轻轻拍我的背。
“可是……可是我们明明没有！”我气急败坏，他属于整个龟兹整个佛教大地，我怎么敢……哪怕我再喜欢，我也从未对任何人表露过喜欢他的一丁点情绪。
“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闭上眼，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闷闷的传来，其实他也不好受，我明白，余下的日子我们要相依为命，我要护佑他周全，一起去完成他那些伟大的心愿。
许是想把他彻底从神坛上拉下来，那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把我们俩关在一起整半个月，不准外出，不准与外界联系，连国王都不能来探视。他想让整个龟兹的民众崩溃，而我们无能为力。
他越来越沉默，我惶恐地陪在他身边，不知该如何安慰。
“法师，也许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
“我明白。”他打断我，“我只是很想念母亲。”
原来是想念母亲，我黯然。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出家，小时候不明白，现在我也想不明白，虽然我的国家举国信佛，可是我始终认为普通人的修行是在生活当中的，如果人人都信佛出了家，那这个世界怎么办？可是他那样淡定从容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这便是出家人独有的心境么？他想念母亲，大抵是想念母亲曾经带着他修行的那段生活，那时的他不需要考虑眼下要面对的问题，我又该如何帮他呢？
“法师，公主……”有侍从匆匆奔来，“将军要法师去正殿，说是……说是要和法师一起去雀离大寺，听法师讲经。”侍从一脸紧张。
“讲经？这个法师最擅长。”我想，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侍从似乎还想说什么。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淡淡一句，似乎对什么都了然于心。
“也许，真的没有讲经那么简单。”我实在想不出对方还想要怎么样。
“没事，我会应付，你在宫里好好休息，最近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觉。”他转身往外走，说出的话却让我怔了很久。
他知道？我的确没有睡好，虽然也担心那个什么将军还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来，但最主要的，是我面对的是他，这个我不得不紧张的人。
“等一下！”我叫住他，急急多给他披了件僧衣，“我和你一起去。”
他看我眼神坚定，迟疑片刻，叹了口气，“好，不过你得忍住脾气，不管他们让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发火。”日夜相处的这几天，他倒是对我了如指掌了。
“知道了。”我低下头，随在他身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所以也最担心。不想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便不管不顾地跟着他。好歹我是龟兹的公主，如果我有什么差错，即使龟兹的子民再容忍，也不会轻易罢休的。我想，这也是他们不敢杀我身边这个男子的原因。杀他，是会犯众怒的，但他们可以折磨他。
王宫正殿，今日没有阳光，我紧了紧身上的衣，他却淡定得如殿外的清风。将军笑得过分，我知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要他自己骑马去雀离大寺。我呼出口气，这不是什么难事，即使他从未骑过马，但他是男子，骑马应该也难不倒他。